第二日,天光微亮。
秦明一袭干净的黑色公服,踏入了提刑司乙字班的院子。
院中。
捕快们正在操练。
石锁的呼喝声,刀剑的破风声,此起彼伏。
当看到秦明身影的那一刻。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唰!”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汇聚过来。
正在举着两个石锁做深蹲的班头李响,猛地将石锁往地上一扔。
“咚!”
地面尘土飞扬。
他三步并作两步,带着一脸的惊喜与敬畏,快步迎了上来。
“秦头儿!您……您回来了!”
他身后,乙字班的所有班底成员,也都围了上来。
他们看着秦明的眼神,不再是最初的轻视,也不是之后的信服。
而是一种混杂了真切关怀与狂热崇拜的复杂情绪。
“秦头儿,您身体没事了吧?”
“就是!我们都听说了,您一个人可在鬼工坊把那神窍境的妖兵都给打跑了!”
“他娘的!太给咱们提刑司长脸了!”
“秦头儿,您下令吧,弟兄们都憋着一股劲儿呢,什么时候去把那妖兵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七嘴八舌的声音,充满了粗犷的热情。
秦明看着这群被自己一手镇压,又一手提拔起来的骄兵悍将。
心中流过一丝暖意。
这是他来到广陵郡,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班底。
“都安静。”
他淡淡地开口。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我没事了。”
“养伤期间,辛苦大家了。”
他从怀里,掏出几个从徐家顺手带来的瓷瓶,丢给李响。
“徐家的谢礼,上好的金疮药,拿去分了吧。”
李响手忙脚乱地接住,脸上笑开了花。
“嘿嘿,多谢秦头儿!多谢徐家!”
虽然他们没受什么大伤,但这可是徐家出来的东西,更是秦头儿的心意。
一众捕快更是欢呼起来。
秦明借花献佛,这番举动,让乙字班的人心彻底归附。
“韩捕头呢?”秦明问道。
李响连忙回道。
“韩大人这几日都在外面忙活。”
“好像是为即将到来的‘洛神祭’,提前布置安防事宜。”
洛神祭?
秦明将这三个字记在心里。
他安抚了众人几句,便独自走向自己的公房。
公房里,桌案上堆积了厚厚一摞卷宗。
都是他养伤期间积压下来的。
他随手翻开最上面的一本。
赫然是一份关于‘洛神祭’安防的初步预案。
秦明坐下,仔细阅读起来。
这份卷宗让他得以从官方的渠道,深入了解这个庆典的由来与规模。
卷宗上书:
『广陵郡,地处洛水之畔,千年前,曾饱受水患之苦。』
『相传,有一位不知其名的女子,自称“洛神”,于洛水之上,以身镇压水眼,化解了滔天洪水,从此广陵风调雨顺,百姓安居。』
『后人感念其恩德,遂立庙祭祀,每年盛夏之时,举行【洛神祭】。』
祭典当天,郡守、乡绅、万民同庆。
彩船游河,百灯齐放,是整个广陵郡一年一度,最为盛大的庆典。
也是全城民心、气运的汇聚之日。
秦明的手指在“气运汇聚”四个字上,轻轻敲了敲。
妖兵……黑莲……长生教……
这些邪祟之物,最喜欢吞噬的,不就是这些东西吗?
卷宗上还提到,祭典之时,为保万无一失,提刑司、郡守府卫队、乃至镇魔司,都会派出大量人手,分散在洛水沿岸各处。
届时,城内的防卫力量将被稀释到极致。
好一个“声东击西,暗度陈仓”之计。
秦明放下卷宗,心中已有了判断。
他起身,对门口的李响吩咐道。
“我要去档案室查阅一些旧档,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秦头儿!”
……
档案室内,弥漫着一股陈年纸张与灰尘混合的味道。
秦明没有去看别的。
他径直走到存放“江湖人物”卷宗的架子前。
找到了【奔雷刀·段天德】的所有官方记录。
他一页一页,看得极为仔细。
将段天德的生卒年月、籍贯、成名之战、性格癖好、乃至朝廷对其的每一次评语,全都烂熟于心。
这是他为接下来的“故事会”,做的最后准备。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直到夕阳的余晖,从窗棂洒落进来。
将整个档案室,染上了一层昏黄。
一阵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是韩诚的亲兵。
那亲兵站在门口,对着秦明恭敬一拜。
言语客气,态度却很坚决。
“韩大人有请秦录事,于府上夜宴。”
秦明心中了然。
不在公房,而在韩府。
这代表着,少了一层上下级的官面文章。
多了一丝“朋友”间的私人问询。
这反而更难应对。
秦明平静地合上了手中的卷宗。
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换下公服,穿上一身干净的常服。
将那枚他连夜用【神工铸造术】伪造,充满古朴气息,还带着一丝雷意的令牌,贴身收好。
随后,独自一人向韩诚府邸走去。
夜色渐浓。
韩府门前,挂着两盏灯笼。
光线幽静。
秦明通报之后,便被直接引入了内院。
高大的院墙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院内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
韩诚正背对着他。
站在院子中央。
他没有穿公服,只着一身黑色劲装。
手中正用一块白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那柄从不离身的厚背佩刀。
刀身在灯火下,反射出森冷的光。
秦明的脚步停在韩诚身后三丈之外。
吱呀——
韩府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韩诚头也不回,擦拭佩刀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寂静的院中响起。
“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