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夜露正浓。
提刑司,地字号审讯室。
四壁的青石沁着潮气,在墙角油灯的映照下泛着青灰。
豆大的火苗在风里瑟缩,将墙上人影扯得忽长忽短,活像索命的鬼魅在暗处张牙舞爪。
空气里飘着股怪味。
霉斑浸透水汽的腐气,混着早已干涸却仍顽固不散的血腥,黏在喉咙里发涩。
那名被生擒的黑衣头领,被牢牢捆在巨大的“x”形刑架上。
下巴已经被卸了,嘴里塞着粗麻,防止他咬舌自尽。
他身上那件夜行衣破破烂烂,肩胛骨的伤口还在向外渗着血。
但他没有哼一声。
眼睛像淬了毒的钉子,死死盯住面前三人。
韩诚的脸色铁青,手里拿着一截刚刚烧红的烙铁,尖端冒着青烟。
“最后再问你一遍。”
“伏杀提刑司官员,是不是林啸天指使的?”
通过刚刚秦明的讲述,他早已知道袭击者来自林家。
但他此刻他要的不是身份,而是动机,是口供,是能将林家连根拔起的铁证。
黑衣头领只需要点点头,韩诚就能让他提笔画押,形成证据。
可刑架上的人只扯出个嘲弄的笑。
丹田被废,藏的毒药也被搜了去,不然早成了地府冤魂,何苦在这儿受活罪?
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副伸长脖子等死的模样。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韩诚往前递了递烙铁,灼热的气浪把空气都烤得扭曲。
“嗤——”
皮肉烧焦的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黑衣头领浑身猛地绷紧,额上青筋暴起如蚯蚓,剧痛让他身子不住颤抖,可喉咙里却只挤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半个字都没吐出来。
“好汉子!”
韩诚冷笑着丢开烙铁,转身从水桶里抄起带倒刺的皮鞭,“我倒要看看你骨头多硬。”
一旁的徐文若攥紧了拳,指节泛白。
林家……这哪是商战,分明是不死不休!
他上前一步道:“韩总捕,让我来吧。”
韩诚瞥他一眼,点了点头。
徐文若走到刑架前,声音沉得像压着石头:
“林啸天许了你什么好处?你以为他会保你们这些死士?怕是早打算把你们撇干净了。”
“你家人的性命……还捏在他手里?”
黑衣头领眼皮跳了跳,随即闭紧眼,任人处置。
半个时辰后,韩诚额头渗满汗珠。
刑具用了个遍,那头领已成血人,却像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半个字不肯吐。
“该死!”韩诚一脚踹翻刑具架,“这种死士油盐不进,除非撬了他脑子!”
徐文若脸色阴得能滴出水。
没有口供,光凭一个活口,根本定不了林家的罪。
这时,角落里像尊雕塑般站着的秦明终于动了。
他走上前,韩诚回头问:“你有办法?”
秦明摇头:“寻常手段没用。他的意志被炼得像块铁,再折腾下去,只能得一具尸体。”
说完转身往外走。
“你去哪?”
“停尸房。”三个字掷地有声,“那具服毒的尸体,或许有我们漏看的线索。”
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
提刑司,停尸房。
这里比审讯室更加阴冷。
药水混着尸腐的气味呛得人发闷。
林忠的尸体躺在停尸床上,脸上还凝着死前的错愕与不甘。
秦明推门而入,没点灯。
月光从高窗漏进来,给他镀上层青白,像从冥府来的勾魂使。
他熟练戴上丝质手套,指尖落在尸体冰凉的额头上。
死人有时比活人更会说话。
“尸解!”
湛蓝色光幕在眼前铺开:
【姓名:林忠】
【身份:广陵郡林家外务执事,死士。】
【死因:他杀。被雷火刀气重创,后服毒自尽。】
【致命伤来源:惊蛰·噬魂。】
【是否读取案情回溯?】
“读取。”
世界在脑海中轰然翻转。
他成了林忠,正和一群人跪在奢华书房里。
一名穿紫袍的中年人背对着他们赏画。
是林家家主,林啸天!
“他出动了?”林啸天声音浑厚。
“是,家主。”林忠低头,“秦姓录事带着徐文若,去了神兵山庄废墟。”
“很好。”林啸天转过身,看向阴影,“毒护法果然神机妙算。”
阴影里走出个黑袍人,声音沙哑:“时机已到,按原计划行事。动手。”
林啸天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对林忠下令。
“带上人,去废墟那里等着。等他们拿到东西,立刻动手!”
“东西要抢回来,人……一个不留!”
就在林忠准备退下时,那黑袍客卿突然开口叫住了他,递给他一个黑色的面罩。
“带上这个。行动时,所有人都要带上。”
在林忠转身的那一刹那,秦明的视角扫过了那黑袍客卿腰间的一个香囊。
一个用黑色丝绸缝制,上面用银线绣着一朵莲花!
画面骤然褪去。
秦明猛地睁眼,眼底清明如镜。
所有谜题、线索,此刻都串成了线。
他摘掉手套,转身大步走出停尸房。
那个嘴硬的囚徒……
该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神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