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书院。
山长文思远的书斋内,檀香袅袅。
南阳府几位士绅名流围坐品茗,或论经义,或评时文,满室清雅。
文思远端坐主位,手捧青瓷茶盏,含笑颔首。
眉宇间尽是对这般受人敬仰、德高望重之境的惬意。
忽闻“砰”的一声巨响,书斋木门被人一脚踹开,木屑飞溅。
阳光趁隙涌入,照亮门外那张俊朗却满含怒容的面庞。
陆景立在门畔,目如出鞘利剑,手中紧攥一本泛黄账本。
座中士绅皆惊,纷纷起身呵斥:
“放肆!何人敢闯文坛圣地喧哗?”
“此乃白鹿书院,岂容你这般无礼!”
陆景置若罔闻,稳步踏入书斋。
身后云舒与几名柳家暗卫紧随而入,将门户堵得严严实实。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紧锁在文思远脸上。
文思远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
待看清陆景手中账本,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
握盏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茶水泼洒而出,在月白长衫上晕开一片污痕。
“文思远。”
陆景语声冰寒,行至茶桌前,将那本浸着血泪的账本狠狠砸向文思远面门。
“啪”的脆响响起,账本硬角在文思远老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茶盏脱手落地,四分五裂。
座中士绅顿时哗然。
“陆公子!文山长乃学界前辈,你怎能如此无礼?”
“简直是疯了!”
陆景对周遭指责充耳不闻,俯身凑近文思远耳畔,声音低沉却清晰传遍全场:
“你这披着人皮的恶鬼!睁开狗眼,看看这本罪证!”
文思远浑身剧颤,面如金纸,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陆景直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声如惊雷炸响:“你们不是要真相?真相就在这账本里!
他捡起账本翻开,将染血的一页展在众人眼前,逐字念道:
“景泰二十年秋,‘货物’二十名,品相上佳。易‘长生丹’三枚,黄金五百两。交接人:文。”
每一个字都如重锤砸在众人心头。
陆景目光灼灼:“这‘货物’究竟是什么?收养孤儿的育婴堂,为何会有这般账目?德高望重的山长,又怎会与黄金、丹药牵扯不清?”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面如死灰的文思远身上,厉声喝问:
“告诉我!你与那失踪的三百四十二名孤儿,究竟有何干系!”
文思远瘫坐在椅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物证确凿,已无可抵赖。
一名士绅颤抖着接过账本翻看。
当瞥见“长生教”三字时,手一抖,账本轰然落地,脸上写满恐惧与难以置信。
“来人!”陆景眼中再无半分迟疑。
“以江南总督协查之令,将长生教妖人、南阳府黑莲头目文思远就地逮捕,押回提刑司!”
柳家暗卫一拥而上,文思远毫无反抗之力,被粗暴按在地上,双手反剪,戴上沉重镣铐。
消息如风卷残云,半日之内席卷南阳府。
南阳大善人、白鹿书院山长竟是杀手组织与邪教头目。
这般消息令满城百姓瞠目结舌,街头巷尾沸反盈天。
……
提刑司大牢最深处。
那间专囚死囚的牢房阴冷潮湿,墙壁布满暗绿色苔藓。
总捕头魏远立在牢门外,望着里面失魂落魄的老人。
文思远身着囚服,头发散乱,再无半分山长风采。
审问已过一个时辰,魏远亲自上阵,欲从文思远口中撬出长生教总部、教主及最终目的等秘密。
可文思远只是一味惨笑,任人处置,半句不肯吐露。
魏远耐心渐消。
他深知文思远是打开更大秘密之门的钥匙,绝不能让他这般烂在牢中。
“看好他。”魏远对身后狱卒沉声道,“二十四时辰轮班看守。”
他特意从捕快中抽调四名后天八重的好手负责此事,下了死令。
“记住!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是!”
牢门被重重锁上,魏远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甬道尽头。
牢房内重归死寂。
文思远靠在冰冷墙角,浑浊的眼睛望向天窗外那片漆黑夜空,脸上忽然浮现出诡异神情。
一半是解脱,一半是难以抑制的恐惧。
他忆起加入圣教时,那位大人赐予他力量的话语:
“从今往后,你将拥有凡人难及的力量与寿命,但你的性命亦属于圣教。”
“当你无法再为圣教效力,性命便会被圣教收回。”
他心中了然,时候到了。
文思远缓缓张口,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咬向深处那颗臼齿。
“咔嚓”一声轻响,藏了二十年的毒莲子应声碎裂。
难以言喻的苦涩裹挟着毁灭气息,瞬间在口腔中炸开。
带有剧烈腐蚀性的黑色毒素,如活蛇般从口中疯狂涌向四肢百骸。
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冒出细密水泡。
水泡破裂后,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带着腥臭的黑色液体。
内脏、肌肉、骨骼,皆在霸道毒素的侵蚀下飞速消融腐化,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牢门外,四名顶尖捕快全神贯注盯着动静。
纵使耳力惊人能听清老鼠爬动之声,却未察觉半点异常。
文思远的身体,就在这一门之隔处,以诡异恐怖的方式化为一滩黑水、一堆烂泥。
次日晨曦透过天窗照进牢房,换班狱卒透过小窗朝内张望。
只一眼,便发出足以掀翻大牢屋顶的凄厉尖叫:“啊——!”
牢门被撞开,众人所见之景永生难忘。
文思远已然不见,囚服如烂布般散落在地。
下方一滩散发恶臭的黑色液体正缓缓蠕动。
液体中浸泡着一副被腐蚀得坑坑洼洼、呈诡异灰白色的人形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