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安宁镇后,楚灵儿没有选择御剑飞行。
她像一个最普通的旅人,买了一顶竹笠,换了一身耐磨的青布长裙,沿着官道,一路向南。
突破到金丹期,带给她的不只是力量的暴涨。
更是整个生命层次的蜕变。
她的五感,变得无比敏锐。
风中,夹杂着远处花朵的芬芳和泥土的气息。
耳边,能听到几十丈外,一只蚂蚁拖动草叶的沙沙声。
她的神念,不再需要刻意释放,就能与周围的天地自然交融。
她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因为干渴而发出的呻吟。
也能感觉到,路边的野草为了争夺一滴露水而迸发的生命力。
这种感觉,很新奇。
仿佛整个世界,都活了过来,在她面前展现出最真实的一面。
她不再是这个世界的过客,而是成了它的一部分。
这种感觉,让她无比的宁静和喜悦。
走了约莫七八天。
她来到了一处名为“清水郡”的地界。
可这里,跟“清水”二字,没有半点关系。
官道边,是一条已经完全干涸的河床。
龟裂的河底,翻着白花花的死鱼,散发着一股腥臭。
路边的田地,庄稼全都枯死了,土地裂开一道道狰狞的口子,像是大地干渴的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躁和绝望的气息。
看来,这里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
就在楚灵儿感叹天灾无情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她抬眼望去。
只见一群村民,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手里拿着锄头扁担,将一辆华丽的马车,团团围住。
马车前,站着一个穿着绫罗绸缎,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
他正指着村民的鼻子,破口大骂。
“反了!反了!一群刁民!竟敢拦本员外的路!”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信不信我让官府把你们全都抓进大牢!”
楚灵儿没有上前,只是在远处找了一棵枯树,靠着树干,静静地看着。
村民中,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站了出来。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锄头,眼睛因为愤怒而布满血丝。
“王员外!我们不管你是谁!我们只问你,为什么要把河水给断了!”
“你把水都圈到你家的田里,是想让我们下游几百口人,都活活渴死吗?!”
“放屁!”王员外一口唾沫喷了出来,“河水干了,是老天爷不下雨!关我屁事!”
“你们这群穷鬼,就是想趁机讹诈!我告诉你们,门都没有!”
“不是天灾!”那个叫石根的年轻人,怒吼道,“前天,河里还有水!就是你!是你连夜在你们庄子上游筑了水坝!把水全都截走了!”
“我们村里好几个人都看到了!你还想狡辩!”
原来如此。
楚灵儿明白了。
这是人祸,不是天灾。
为了自己的利益,就断绝别人的活路。
这种事,无论在凡间,还是修真界,都并不少见。
王员外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蛮横。
“看到了?谁看到了?叫他出来!敢不敢跟我去见官!”
“我看你们就是一群刁民,想钱想疯了!”
他对着身边的几个护卫使了个眼色。
“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些不长眼的东西,都给本员外打出去!”
那几个护卫,得了命令,立刻抽出腰间的朴刀,一脸凶狠地逼了上去。
村民们虽然人多,但面对明晃晃的刀子,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脸上露出畏惧的神色。
但他们没有让开。
因为他们的身后,就是快要渴死的家人。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眼看,一场流血冲突,就要爆发。
“等等。”
一个清淡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戴着竹笠的青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
她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赶路人,身上没有任何慑人的气势。
但她的出现,却让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诡异地缓和了一瞬。
楚灵儿缓缓走了过来。
她先是看了一眼那些凶神恶煞的护卫,又看了一眼那些眼神绝望的村民。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王员外的身上。
“这位员外,”她开口说道,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看他们人多势众,真打起来,刀剑无眼,磕了碰了您的马车,伤了您的货物,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对吧?”
王员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那辆用名贵木料打造的马车,眉头皱了起来。
这女子说的,有点道理。
楚灵儿又转向那个叫石根的年轻人。
“这位大哥,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活命。但如果今天动了手,见了血,事情就闹大了。官府追究下来,吃亏的,还是你们村里人。”
石根的身体一僵,握着锄头的手,紧了紧。
他也知道这个道理。
可他们,实在是没办法了。
楚灵儿的话,像两盆冷水,浇在了双方即将爆发的怒火上。
所有人都冷静了一点。
王员外不想自己的财物受损。
村民们,也不想惹上官司。
“那你说怎么办!”王员外没好气地问道,“难道就让他们一直拦着我的路?”
“这好办。”
楚灵儿微微一笑。
“既然你们一方说没筑坝,一方说亲眼看见了。这样吵下去,三天三夜也吵不出结果。”
“不如,我们就用最简单的法子。”
她的目光,扫过所有人。
“我们,就一起去上游,王员外的庄子,亲眼看一看。”
“如果,真的没有水坝,那证明是村民们弄错了。我让他们,当场给员外您磕头赔罪,然后让开大路,绝无二话。”
“可如果……真的有。”
楚灵儿的声音,顿了顿,目光变得有些清冷。
“那,就要请王员外,给这下游几百口人的活路,一个说法了。”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
“好!我们同意!”
石根想也不想,就立刻答应了。
他们不怕去看,就怕对方不认账。
村民们也纷纷附和。
“对!去看一看!”
“是黑是白,一看便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王员外的身上。
王员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那胖脸上的肉,不自然地抽动着,眼神开始躲闪。
“凭什么!”他色厉内荏地叫道,“我的庄园,是你们这群泥腿子想进就能进的吗?!”
“万一你们趁机偷了我的东西怎么办?!”
他越是这样推三阻四,村民们就越是认定,他心里有鬼。
“他心虚了!”
“一定是他干的!”
石根看着王员外,冷笑一声:“怎么?王员外不敢让我们去看吗?”
“我……”
王员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求助似的看向楚灵儿,希望这个看起来讲道理的女子,能帮他说几句话。
但楚灵儿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淡如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在几十双眼睛的逼视下。
王员外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
他知道,今天,要是不让他们去看,这群被逼到绝路的刁民,恐怕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好……好!”
他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看就看!我倒要让你们这群刁民,死得明明白白!”
他恶狠狠地瞪了楚灵儿一眼,仿佛要把这个多管闲事的女人记在心里。
就这样。
一支奇怪的队伍,形成了。
楚灵儿走在最前面。
石根带着十几个精壮的村民,跟在后面。
王员外和他的护卫,则被夹在中间,一脸的晦气。
一行人,怀着各自不同的心思,沉默着,朝着河水的上游,那座若隐若现的王家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