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
苏文的声音,如同,在冰冷的深井中,投下了一颗石子。
很轻,却,足以,在楚灵儿那,混乱的脑海里,激起一圈圈,清晰的涟漪。
她,被迫,从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噩梦回忆中,挣脱出来。
她的视线,重新聚焦。
街道上。
那个,被称为“师兄”的,青阳剑宗弟子,正,抱着双臂,一脸戏谑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老汉。
“怎么?还不吃?”
“是嫌,不够干净吗?”
他,用那,擦得一尘不染的云纹靴,轻轻地,踢了踢,地上一个,沾满了泥灰和口水的炊饼。
“要不要,本仙师,帮你,再踩几脚,让它,更入味一点?”
“哈哈哈哈!”
他身边的几个同门,发出了,肆无忌惮的,哄笑声。
周围,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愤怒和同情。
但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话。
因为,对方,是,高高在上的,仙师。
是可以,一根手指,就,决定他们生死的,大人物。
老汉,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他,看着地上那,混着泥土的炊饼,浑浊的老眼里,涌出了,屈辱的泪水。
这些饼,是他,天不亮就起床,辛辛苦苦,一个一个,烙出来的。
是他,养活一家老小的,全部指望。
现在,却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去吃这些,被踩进泥里的,生计。
“仙长……求求您……求求您,高抬贵手……”老汉,不停地,磕着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
“我给您赔罪……我给您,当牛做马都行……”
“谁要你,这把老骨头,当牛做马?”那个贼眉鼠眼的弟子,不屑地,吐了口唾沫,“我师兄,金口玉言!让你吃,是你的福气!快吃!”
说着,他,就要上前,去抓老汉的头,往地上按。
楚灵儿的心,揪成了一团。
她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但,那股,发自本能的,对弱者的同情,和,对恶行的愤怒,就像是,被踩进泥土里的,一颗种子,在苏文那,沉稳力量的,浇灌下,顽强地,顶开了,名为“恐惧”的,坚硬外壳。
她,想起了,苏文的话。
“这不是梦。”
“他们的傲慢,是真的。那个老人的,恐惧和无助,也是真的。”
是的。
这,不是,那个,为她,量身定做的,虚假舞台。
这里,没有,从天而降的“英雄”。
只有,一群,作威作福的恶棍,和一个,走投无路的,可怜老人。
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不是英雄。
她,只是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胆小鬼。
这种,无能为力的,屈辱感,竟然,比,噩梦中的背叛,还要,刺痛人心。
就在,那个贼眉鼠眼的弟子,即将,得手的时候。
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苏文,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楚灵儿的手,走到了场中。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没有,释放任何灵压。
也没有,说任何,狠话。
但,整个,嘈杂的街道,仿佛,都在他出现的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那个贼眉鼠眼的弟子,被人,打断了动作,顿时,勃然大怒。
“你他妈谁啊?!敢管我们,青阳剑宗的闲事?!”他,回头,就要开骂。
但是,当他,对上苏文那,古井无波的眼神时,后面的话,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平静,淡漠,深邃得,看不到底。
仿佛,天地万物,在他眼中,都,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渺小感和恐惧感,瞬间,就攫住了他的心脏!
“师……师兄……”他,结结巴巴地,向后退了两步,躲到了,为首的那个年轻人身后。
那个姓赵的师兄,也,皱起了眉头。
他,同样,看不透,眼前这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年轻人。
对方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凡人。
可是,那种,与生俱来的,超然物外的气质,却让他,本能地,感到了一丝,忌惮。
“阁下,是什么人?”赵师兄,谨慎地,开口问道,“我乃,青阳剑宗,内门弟子,赵天宇。我等,奉‘除魔令’在此办事,还请阁下,不要自误。”
他,搬出了,自己的宗门名号。
在青州地界,这四个字,就是,最好用的,通行证,和,威慑令。
然而,苏文,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根本,没有理会,这个所谓的,赵天宇。
他,径直,走到那个,跪在地上的老汉面前,弯下腰,从那堆,混着泥土和脚印的炊饼里,捡起了一个。
然后,他,直起身,拿着那个,脏得,不成样子的饼,转向,赵天宇。
他,终于,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你,是仙师。”
赵天宇,眉头一挑,下意识地,挺起胸膛,脸上,露出一丝傲然。
“不错。”
“仙师,让凡人,吃泥饼。”
苏文,继续,用他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平淡语调说道。
“那么,仙师,是不是,应该,先,做个表率?”
他,将手里那个,脏兮兮的炊饼,向赵天宇,递了过去。
“你,先吃。”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疯了!
这个年轻人,一定是,疯了!
他,竟然,敢,让,高高在上的,青阳剑宗的仙师,吃,地上的脏饼?!
就连,躲在客栈门口的楚灵儿,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赵天宇的脸,瞬间,就涨成了,猪肝色!
这是,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当众羞辱!
“你!找!死!”
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再也,顾不上什么,试探和忌惮!
“锵!”
长剑出鞘,带起一抹,凌厉的寒光,直刺苏文的胸膛!
他,要,一剑,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围观的百姓,发出,一片惊呼!
楚灵儿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面对那,快如闪电的一剑,苏文,却,连动,都没动一下。
他,只是,拿着那个脏饼,静静地,看着,对方。
就在,那,闪着寒光的剑尖,即将,刺到他胸前,不足三寸的时候。
异变,突生!
赵天宇,突然感觉,脚下一滑!
他,明明,是向前冲刺,身体,却,像是踩在了一块,万年寒冰上,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前,猛地,一扑!
“啊!”
他,发出一声惊叫,手中的长剑,脱手飞出,而他整个人,则,以一个,极其狼狈的,狗啃泥的姿势,狠狠地,向前,摔了下去!
噗嗤!
一声,让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赵天宇的脸,不偏不倚,正好,一头,扎进了,那堆,最是泥泞,还混着,他师弟口水的,炊饼堆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所有的人,都,傻傻地,看着。
看着,那位,不可一世的,青阳剑宗的赵师兄,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
他的嘴里,塞满了,混着泥土和沙石的炊饼,脸上,沾满了,油腻和污秽。
那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噗……”
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紧接着,压抑的,低低的笑声,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就传遍了,整条街道!
“师……师兄!”
剩下的那几个,青阳弟子,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手忙脚乱地,跑过去,把他们的师兄,从地上,扶了起来。
t “呸!呸呸!”
赵天宇,疯狂地,吐着嘴里的泥沙,一张俊脸,涨得,如同滴血,眼中,充满了,怨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的,恐惧!
怎么回事?!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脚滑?!
他,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苏文。
可是,对方,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赵天宇,很想,再冲上去。
可是,一种,莫名的,巨大的恐惧,却,死死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如果,自己再动手,下场,绝对会,比现在,凄惨一百倍!
t “我们走!”
最终,他,咬碎了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他,捡起自己的剑,在几个师弟的,搀扶下,甚至,不敢再看苏文一眼,就那么,灰溜溜地,在一片,毫不掩饰的嘲笑声中,狼狈地,挤出了人群,落荒而逃。
一场风波,就以这样,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了。
苏文,将手里那个,已经,完成了使命的脏饼,随手,扔回地上。
他,走到,还跪在地上,没有回过神来的老汉面前,从怀里,掏出一锭,分量不轻的银子,放在了他的手里。
“换个地方,做生意吧。”
说完,他,转身,走回了客栈。
整个过程,他的脸上,都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楚灵儿,看着他的背影,那双,刚刚,才恢复了一点神采的眼睛里,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震惊,和,一种,近乎崇拜的,光芒!
太……太强了!
大哥哥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他就,只是,站在那里,说了几句话,递过去一个饼。
那个,看起来,那么嚣张,那么厉害的,青阳剑宗的仙师,就,自己,摔了个狗啃泥,还,狼狈地,跑了!
这,比,用霹雳弹,把人炸碎,还要,厉害一百倍!一千倍!
“小……小姑娘……”
那个老汉,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手里,紧紧地,攥着那锭银子,感激地,对楚灵儿说。
“替我,谢谢……谢谢你家,大哥哥!”
“呃……好!”楚灵儿,回过神来,连忙,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追上了苏文。
……
客栈,二楼,靠窗的位置。
苏文和楚灵儿,相对而坐。
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小菜。
楚灵儿,低着头,小口小口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句话也不说。
但,她,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浑身紧绷了。
她,会,时不时地,偷偷抬起眼,飞快地,看一眼,对面,那个,正,慢条斯理喝着茶的,大哥哥。
眼神里,全是,好奇,崇拜,和,一点点,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小骄傲。
看!
那,就是我大哥哥!
厉害吧!
“为什么?”
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小声地,开口了。
这是,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主动,向苏文提问。
“什么为什么?”苏文,放下茶杯。
“为什么,他们,明明是,仙师,却,比山贼,还坏?”楚灵儿,问出了,她,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在她,那,单纯的世界观里。
仙师,就应该是,像,她噩梦里,最开始的,“大师兄”那样,行侠仗义,斩妖除魔。
而不是,像刚才那样,仗势欺人,以,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为乐。
“因为,他们,有了一点,可以,轻易碾压别人的力量。”
苏文的回答,很简单,也很直接。
“当,你的力量,强大到,可以,无视规则的时候。你,是选择,遵守它,还是,践踏它?”
“行善,需要,克制。而,作恶,只需要,放纵。”
“很显然,他们,选择了,更轻松的那条路。”
楚灵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大哥哥,也很强,比那些人,强一万倍。
但是,他,没有,像那些人一样。
- 他,是在,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别人。
就在这时,邻桌,几个,同样是,江湖打扮的食客,压低了声音,议论了起来。
“听说了吗?青阳剑宗,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可不是嘛!借着‘除魔令’的名头,把,整个青州,都快,翻过来了!我看他们,哪是,在找什么魔头,分明,是在,抢地盘,抢资源!”
“嘘!小声点!你想死啊!”
“怕什么!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谁不知道,他们,这么做,都是为了,三个月后的‘升仙大会’!想在,中州来的,那些大人物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呗!”
“说起来,这次‘升仙大会’,还真是,热闹啊……”
那些议论声,一字不漏地,传进了苏文的耳朵里。
他,端起茶杯,目光,看向窗外,那,渐渐,西沉的落日。
升仙大会……
青阳剑宗……
看来,这一趟,是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