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驶出了安乐村的地界,重新回到了坑坑洼洼的官道上。
身后,那座死气沉沉的村庄,被甩得越来越远,最后,变成地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
楚灵儿趴在车斗边缘,回头看了一眼。
“大哥哥,我们就这么走了?”她有些不放心地问,“那个叫‘小春’的大嫂,一个人,真的能搞定全村的喂药任务吗?万一她自己也犯懒了怎么办?”
小春,是苏文救下的那个年轻妇人的名字。
- “她不会的。”苏文看着前方,声音很平静,“为了她的孩子,她会比任何人,都坚强。”
为母则刚,这股力量,有时候,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
- “哦。”楚灵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去哪?那个叫‘悲伤之人’的坏蛋,往哪个方向跑了?”
- 苏文闭上了眼睛。
他的灵识,像一张无形的大网,以驴车为中心,铺展开来。
他没有去感应那邪修本身的气息。
那人,既然敢用如此邪术,必然有隐藏自己气息的法门。
- 苏文感应的,是安乐村里,那个叫小虎子的孩子。
更准确地说,是感应他神魂深处,那根连接着“悲伤之人”的,灰色的丝线。
那根丝线,是管道,也是锁链。
更是苏文用来追踪的,绝佳的道标!
- “东南方。”
片刻之后,苏文睁开眼,手中的缰绳,向左轻轻一抖。
- “驾。”
老驴心领神会,打了个响鼻,迈开四蹄,顺着一条岔路,向东南方向,小跑而去。
- “哇!大哥哥,你是在用心灵感应,追踪任务目标吗?”楚灵儿的眼睛里,又开始冒小星星了,“这个技能,是德鲁伊的‘自然追踪’,还是猎人的‘鹰眼术’?我也想学!”
- “等你什么时候,能把你的灵识,收束成一根线,而不是像一团棉花一样,乱糟糟地铺出去,我就教你。”苏文毫不留情地打击道。
- “哦……”楚灵儿瞬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又一次四仰八叉地,躺回了车斗里。
练习控制灵识,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无聊的事情了。
还不如躺着数白云好玩。
接下来的两天,就是枯燥的,赶路时间。
白天,苏文赶车,楚灵儿睡觉,吃东西。
晚上,他们就找个背风的山坳,点一堆篝火。苏文打坐调息,顺便确认“悲伤之人”的方位。楚灵儿则负责,在旁边,一边烤着野味,一边抱怨“为什么这个新地图里,连个小怪都没有”。
在她看来,没有怪物可以打的冒险,是毫无乐趣的。
- 这天傍晚,他们终于,走出了一片荒凉的山林。
一座宏伟的城池,出现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上。
夕阳的余晖,给那高大的城墙,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城门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与死气沉沉的安乐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哇!主城!我们终于到主城地图了!”
楚灵儿“蹭”地一下,从车斗里坐了起来,指着远处的城池,兴奋地大叫。
“风临城。”
苏文看着城门上方,那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喃喃自语。
- 那根无形的,连接着安乐村的灰色丝线,最终的指向,就是这里。
- “真没想到,他竟然会躲在,这种人烟稠密的大城里。”苏文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和他的推测,有些出入。
按理说,这种采补类的邪修,应该更喜欢,去那些偏远,闭塞,消息不通的小村庄下手才对。
事了拂衣去,神不知,鬼不觉。
躲进大城市,人多眼杂,高手也多,一旦暴露,就是死路一条。
他到底想干什么?
- “管他想干什么呢!”楚灵儿已经迫不及待了,“大哥哥,我们快进城吧!我要去吃糖葫芦!还要去逛最好看的首饰店!主城里的‘装备商人’,肯定有好东西卖!”
苏文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我们是来追杀凶手的,不是来逛街的。”
- “哎呀,劳逸结合嘛!”楚灵儿抱着苏文的胳膊,使劲摇晃,“再说了,这个boss,把自己藏得这么深,我们总得先找个地方落脚,再打听消息吧?总不能,一进城就大喊‘悲伤之人在哪里’吧?那也太傻了。”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苏文想了想,点了点头。
- “先进城,找家客栈住下。”
他收敛了灵识,催动驴车,混在傍晚进城的人流中,穿过了厚重的城门洞。
一进城,楚灵儿就彻底疯了。
-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酒楼茶肆的幡子,迎风招展。
- 货郎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车轮的滚动声,讨价还价的争吵声……
- 所有这些,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名为“繁华”的乐章。
- “糖葫芦!冰糖葫芦!”
- “烧饼!刚出炉的热烧饼嘞!”
- “捏泥人儿!快来看啊,刚捏好的孙猴子,三文钱一个!”
楚灵儿的脑袋,像个拨浪鼓一样,左看看,右看看,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她看到卖糖画的,就走不动道,非要苏文给她买一个,最大最复杂的龙形糖画。
她看到耍猴戏的,就挤到人群最前面,拍着手叫好,还往那铜锣里,丢了一块碎银子,把那耍猴的老汉,惊得合不拢嘴。
苏文由着她闹,只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
- 他的灵识,虽然收敛了,但感知,却始终散开着。
- 他发现,一进入这座风临城,那根原本清晰无比的,来自安乐村的灰色丝线,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城里的人,太多了。
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精神层面的“噪音场”。
- 就像是在一个喧闹的集市里,想要听清,远处一根针掉落的声音,几乎是不可能的。
- 苏文现在,只能确定,那个“悲伤之人”,就在城里。
但是,具体在哪个位置,已经无法精准定位了。
看来,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了。
打听。
- 两人在城里,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安顿了下来。
- 晚饭时分,客栈的大堂里,坐满了南来北往的客人。
- 苏文点了几样小菜,和楚灵儿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楚灵儿正埋头,对付着一只,比她脸还大的烧鸡,吃得满嘴是油。
苏文则竖着耳朵,听着周围的客人,高谈阔论。
- “听说了吗?北边又在打仗了,连着下了三个月的雪,冻死了不少人。”
- “可不是嘛!还是咱们南边好,风调雨顺的。这风临城,更是百年没遭过灾了。”
- “哎,你们听说了没?城主府今晚大宴宾客,说是请到了一位,了不得的奇人,要在宴会上献艺呢?”
这话头,引起了苏文的注意。
邻桌一个,看起来像是本地人的富商,立刻来了兴趣。
- “哦?什么奇人?说来听听?”
- “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最先开口的那个瘦子,得意地卖起了关子,“我可跟你们说,这位,乃是近一个月来,咱们风临城里,最出名的人物!人称,‘灰衣先生’!”
灰衣?
苏文的眼皮,跳了一下。
- “灰衣先生?”富商不解,“是个写诗的?还是个画画的?”
- “都不是!”瘦子一拍大腿,“是个弹琴的!”
- “他弹的,是一种,只有三根弦的怪琴。那琴声,啧啧,我跟你们说,我上次,有幸在‘醉仙楼’远远地听过一次,只是听了一个开头,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啊!”
三根弦的琴!
苏文的心,猛地一沉。
- “有那么玄乎吗?”富商不信,“弹琴弹得让人哭,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好的曲子,都能引人共鸣嘛。”
- “不不不,那不一样!”瘦子连连摆手,“那不是普通的伤心。听他的琴声,你不会觉得,是自己失意,或者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 “你只会觉得,这人世间,了无生趣。什么功名利禄,什么爱恨情仇,全都,像是一场空。听完之后,整个人,都空了。什么都不想了。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喝一辈子闷酒。”
- “嘶……”富商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听起来,怎么那么邪乎?这不成了靡靡之音,消磨人的意志了吗?”
- “嘿,这你就外行了!”瘦子不屑地撇了撇嘴,“人家雅士们,管这个叫‘大悲咒’,叫‘洗心曲’!说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整日被俗务缠身,喜怒无常,听了先生的琴,就能洗去心头的浮躁,体验一把‘圣人忘情’的至高境界!”
- “尤其是那些,附庸风雅的读书人和富家翁,现在都疯了!为了能求得先生一曲,一掷千金,都在所不惜!”
- “今晚,就是城主大人,花了重金,才把先生请到府上,给那些从州府来的贵客们,弹奏一曲‘风临悲’呢!”
听到这里,苏文已经,百分之百确定了。
这个所谓的“灰衣先生”,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悲伤之人”!
- 他捏着酒杯的手,指节,微微发白。
- 好一个邪修!
好一个“圣人忘情”!
- 他竟然,把这种采补人心的邪术,包装成了一种,风雅的高雅艺术!
- 他在安乐村,收割的,是村民们,最质朴的,对生活的热情。
而在这风临城,他收割的,是这些所谓的雅士们,那无病呻吟的,虚伪的哀愁!
何其歹毒!
何其讽刺!
- “大哥哥,他就是那个开外挂的坏蛋!”
楚灵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啃鸡腿的动作。她凑到苏文耳边,小脸上,写满了义愤填膺。
- “他还搞‘饥饿营销’!还在‘直播间’里,收‘打赏’!这个boss,太坏了!”
- 苏文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杀意。
- “灵儿。”他看着楚灵儿,声音,无比严肃,“我们今晚,要去闯一个,比林文彦家,守卫森严一百倍的‘副本’。”
- “那个‘灰衣先生’,就躲在那个‘副本’的最深处。”
- “你有信心吗?”
- 楚灵儿“噌”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学着说书先生的样子,把手里的鸡腿骨,往桌子上一拍!
- “大哥哥,你放心!”
- “我楚灵儿,专业潜行,专业‘闷棍’,专业‘开锁’一百年!保证,把这个boss的‘水晶’,都给他偷出来!”
-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
引得大堂里,所有的人,都好奇地,朝他们这个角落,看了过来。
苏文扶着额头,只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疼了。
带这个小祖宗,去潜入戒备森严的城主府。
这趟任务的难度,好像,又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