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驱散了伯克郡最后一丝薄雾,阳光温柔地洒在乔治·庞森比·康罗伊年轻而略显苍白的脸庞上。
“一千英镑。”埃默里晃着女王赏赐的银行本票,红头发在风里乱翘,“够我在邦德街买一套最酷的公寓了。”他突然收敛了笑意,拍了拍乔治的肩,“不过说真的,要不是你坚持来这里...伦敦现在可能已经有大量的深潜者在下水道繁殖了。”
乔治摸出多功能表盘。弹珠频谱已的不太动弹了,像被抽干了生命力的蛇。
他望向伦敦的方向,那里的钟楼正敲响八点的钟声。
维多利亚此刻应该在白金汉宫用早餐,银匙碰在骨瓷杯发出轻响。
他站在圣克莱尔教堂的废墟边缘,轻嗅着空气的气味,到处是弥漫着石灰与大量圣水混合的刺鼻气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臭。
士兵们正在清理战场,泼洒消毒剂和清理那些曾令人胆寒的深潜者残骸,很多暴露在外面的遗物都在破魔子弹和晨光下化为一滩滩令人作呕的污迹。
安妮·兰德尔蹲在那丛被蹂躏的野蔷薇前,小心翼翼地扶起一根沾染了深潜者黑血的花枝。
令人惊奇的是,枝头竟倔强地绽开了一朵娇嫩的淡粉色花苞,仿佛在宣告生命对黑暗的蔑视。
乔治的目光从安妮身上移开,落向伦敦的方向。
他的后背依然传来阵阵刺痛,提醒着他昨夜的凶险。
“大家都有一千英镑唉!”埃默里·内皮尔把印着女王纹章的银行本票小心翼翼的收到怀里,他那头标志性的红发在晨风中得意洋洋地跳动着。
“乔治,我想了想还是买一套最新款的西装最好,外加一顶镶钻的礼帽!你知道吗,昨晚那些怪物冲出来的时候,我差点以为我的贵族生涯就要提前结束在圣克莱尔教堂的残骸里了!”他夸张地打了个寒颤,随即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认真地拍了拍乔治的肩膀,“不过,别在意逃走的那些,伦敦的妖魔鬼怪多的很,伙计,要不是你坚持追查到这里,伦敦现在恐怕已经成了深潜者的自助餐厅。你救了我们,也可能救了整个伦敦。”
乔治默然不语,从口袋里摸出那枚造型奇特的多功能表盘。
表盘上的弹珠频谱仪指针无力地垂着,像是被榨干了所有精力。
他想起阿尔弗雷德那双充满恶意的肉瘤眼睛,以及它消失前那句怨毒的诅咒:“吾主会记住这份冒犯。”
“吾主……”乔治低声重复,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昨夜的战斗,若非女王的骑兵及时赶到,他们三人恐怕早已成为无数深潜者的腹中餐。
近卫骑兵装备的那些闪烁着符文的破魔子弹,那能反弹邪恶法术的圣乔治十字纹章盾牌,都昭示着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危险。
他,乔治·庞森比·康罗伊,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空有超越时代的知识,却缺乏在这个时代立足的真正力量。
“我们不能总是依赖女王的救援。”乔治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们需要真正的力量。”他看向埃默里,“我想,我们是时候回去桑赫斯特了。”
埃默里闻言一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桑赫斯特?你是说……真正的军营生活?枪林弹雨,冲锋陷阵?”他兴奋地搓着手,“听起来确实比在以前在哈罗公学躲避那些讨厌的学长有趣多了!不过,乔治,你确定吗?当兵可没有抓邪教徒来得有趣。”
乔治微微颔首,他当然知道。
父亲当年试图控制维多利亚女王的失败,让康罗伊家族在贵族圈中备受白眼。
但现在,他有女王的亲笔信,那温热的火漆印似乎仍在散发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参军拿功勋才能证明康罗伊家族的贵族价值。
“我想,女王陛下会乐于看到我们为帝国效力。”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埃默里,这个时代正在改变。旧的规则或许不再适用,新的力量正在崛起。差分机,还有那些……超凡的存在。”
维多利亚女王的效率远超乔治的想象。
仅仅一周后,乔治和埃默里便收到了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的奖励公告,双双被军校提前授予准尉军衔。
安妮则被乔治托付给了一位女王派来的,据说对神秘学颇有研究的家庭女教师,同时负责照看他在伦敦购置的一处小型工坊——那里将成为他秘密研究差分机的新据点。
踏入桑赫斯特的大门,一股肃杀与铁血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没有哈罗公学的田园牧歌,只有冰冷的营房、泥泞的训练场和震耳欲聋的口令声。
安静的课堂里,教官们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讲授着军事理论、战术条令,以及从克里米亚战争中总结出的血淋淋的经验教训。
地形学与测绘课上,他们背着沉重的仪器在野外跋涉,学习判读地图、分析地貌;军事行政与后勤课则由经验丰富的军需官讲授,内容枯燥却至关重要。
法语、数学、历史、地理,每一门课程都像一块沉重的基石,构建着未来帝国军官的知识体系。
最令学员们既兴奋又畏惧的,无疑是武器操作与炮兵技术,以及骑术训练。
步枪的轰鸣、火炮的怒吼、马匹的嘶鸣,交织成桑赫斯特每日的交响曲。
在最初的体能测试和基本技能考核中,乔治的表现堪称惊艳。
他那经过神秘“星力”——融合灵魂时逸散的未知能量——初步洗练的身体,爆发出远超同龄人的力量、敏捷和耐力。
他本想保持低调,毕竟“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深有体会。
然而,埃默里·内皮尔那张藏不住事的大嘴巴,却将乔治在圣克莱尔教堂英勇对抗“某种下水道变异巨鼠”的事迹(埃默里添油加醋的版本)传遍了整个学员队。
一时间,“圣克莱尔勇士康罗伊”的名号不胫而走,为他吸引了不少崇拜者,也引来了不少审视的目光。
其中,最锐利的目光来自他们的教官,亨利·沃森上尉。
这位在克里米亚战场上赢得过维多利亚十字勋章的战争英雄,胡须修剪得一丝不苟,眼神如同鹰隼般犀利。
他不止一次在训练间隙,用探究的目光打量乔治,仿佛要将他看穿。
“康罗伊学员,”一次射击训练后,沃森上尉走到乔治身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听说你在伦敦有过一些……不同寻常的遭遇?”
乔治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却保持着平静:“报告长官,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麻烦。”
沃森上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是吗?能让宫廷来人亲自过问的,可算不上‘小麻烦’。”他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拍了拍乔治的肩膀,“好好训练,小子。战场需要的,不只是勇气。”
皇家军事学院的新学期开学典礼在礼拜堂举行,阳光透过彩窗在石地板上投下斑驳光影,照在两百名新生挺直的背脊上。
记住,先生们!校长威廉·科德林顿将军的声音在拱顶下回荡,你们不是来享受贵族生活的纨绔子弟,而是要为帝国锻造利剑的铸剑师!
这位克里米亚战争的老将左眼戴着黑色眼罩,右手指向墙上悬挂的滑铁卢战役油画,四十年前,威灵顿公爵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埃默里·内皮尔在乔治耳边悄悄吹了个口哨:听说老科德林顿在阿尔马河冲锋时,用牙齿咬住了一个俄国佬的耳朵——
内皮尔学员!教官亨利·沃森上尉的皮靴突然停在两人面前,马刺在地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出列!
埃默里的红发在晨光中像团跳动的火焰,他挺直腰板向前一步,靴跟并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看来你很有演讲天赋。沃森上尉的胡须下藏着冷笑,不如给大伙背诵一下《女王条例》第17条?
整个礼拜堂鸦雀无声。乔治看见埃默里的耳尖变得通红——这位子爵次子在哈罗公学时就以从不预习闻名。他悄悄动了动嘴唇,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提示:...武器保养...
报告长官!埃默里突然精神抖擞,《女王条例》第17条规定,每位军官必须确保其佩剑与火器时刻保持最佳状态,违者将面临——
禁闭三日。沃森上尉打断他,鹰隼般的目光扫向乔治,看来康罗伊学员更适合当你的教官。全体注意!向右——转!
桑赫斯特的课程表像台精密的蒸汽机,每个齿轮都咬合得分毫不差。清晨五点半的起床号刺破黎明,乔治在黑暗中摸到床头的怀表——这是他在工坊改造过的,表盘内侧刻着微型的星力符文,能在危急时刻发出预警。
见鬼的天气!埃默里裹着毛毯冲向洗漱间,十一月的地板冻得像块寒铁。
六点整,他们已列队在操场上进行体能训练,呼出的白雾在晨光中连成一片。
乔治刻意控制着体能表现——经过星力强化的身体能轻松完成一百多个引体向上,但他只做到二十个就装作力竭。
早餐是腌肉、黑面包和浓得像沥青的咖啡。乔治趁着用餐时间翻看《野战工事学》,书页间夹着安妮寄来的密信——用柠檬汁写的隐形字迹在烛火烘烤下显现:第五次差分机的调试完毕,按您指示测试了炮兵弹道模块...
康罗伊!一个装满热茶的锡杯突然搁在他面前。抬头看见查尔斯·哈丁那张圆脸,这位棉纺厂主的儿子是少数不介意康罗伊家族丑闻的学员。
听说你父亲在印度服役时发明过新型弹药架?
乔治含糊地应了一声。真正的康罗伊爵士确实在孟买当过炮兵参谋,但那些所谓的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小改进,都是贵族们玩的升官把戏,自己的这个父亲真的只适合搞搞政治阴谋。
他转移话题:今天的测绘课要测威灵顿湖,你的经纬仪校准了吗?
上午的军事地形学在暴雨中进行。学员们穿着油布雨衣,在泥泞的山坡上架设测量仪器。乔治的组负责绘制东岸等高线图,他故意让罗盘偏差了2度——这个误差既不会显得太业余,又能掩盖他远超时代的测绘知识。
见鬼的泥巴!埃默里一脚踩进水坑,昂贵的定制皮靴顿时灌满泥浆。他骂骂咧咧地调整着平板仪,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了吗?沃森上尉在克里米亚时,用刺刀挑开过三个俄国近卫军的喉咙。
乔治眯起眼睛看向不远处的教官。沃森上尉正弯腰指导哈丁组,后颈露出一道狰狞的疤痕——那是军刀留下的,从右耳一直延伸到衣领下方。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时代的英军确实是最强大的武力,在这所学院里,每个教官都是活着的战争教科书。
骑术训练让乔治吃了苦头。
分配给新生的都是些性情暴烈的军马,他的坐骑是匹毛色如夜的安达卢西亚马,曾在炮兵部队服役,对火炮声有着条件反射般的亢奋。
放松缰绳!骑术教官约翰·马洛里少校吼道,你想勒断它的气管吗?
乔治在第三次被甩下马背后终于掌握了诀窍——要用膝盖而非缰绳控制军马,就像用星力而非蛮力驾驭差分机。
每周四的实弹射击是最危险的课程。训练场设在河谷地带,标靶立在两百码外的土坡上。埃默里端着1851型米涅步枪的手在微微发抖——这种在乔治看起来老掉牙的前装线膛枪后坐力能震碎菜鸟的肩膀。
呼吸要稳。乔治低声指导,他前世在射击俱乐部的经验此刻派上用场,扣扳机时想象你在接吻。埃默里的圆锥弹丸正中靶心,兴奋得差点被沃森上尉罚做俯卧撑。
轮到乔治时,他故意打偏了两发。但第三发子弹出膛的瞬间,怀表突然发烫——他本能地侧身翻滚,几乎同时,不远处标靶的木桩突然爆裂,一根尖锐的木刺擦着他刚才站立的位置飞过。
上帝啊!马洛里少校冲过来检查标靶,这木头被虫蛀空了!,这个时代的火枪经常装着超大分量的火药,射程可达数百米远,只是精度确实没有后膛步枪高。
只有近处的沃森上尉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乔治的怀表。
最残酷的是每周六的近战格斗。训练馆里弥漫着汗水和铁锈味,学员们穿着加厚的帆布服,用包着皮革的木剑模拟刺刀战。乔治的对手是来自苏格兰高地的艾伦·麦克杜伊,这个红胡子壮汉能单手举起小口径火炮。
康罗伊家的软脚虾!麦克杜伊在第一次把乔治摔到垫子上时嘲笑道,你该去女子精修学校学刺绣!场边爆发出一阵哄笑。
乔治抹去嘴角的血丝,突然想起阿尔弗雷德·莫顿扭曲的面容——真正的敌人比这残酷百倍,自己只是想低调一些,没想到这些年轻的同学怎么喜欢挑衅康罗伊家的人。
他故意卖个破绽,当麦克杜伊扑来时突然矮身,用肘部猛击对方肋下。这一招是从白教堂区的地下拳击手那儿学来的,麦克杜伊像袋土豆般重重倒地。
犯规!裁判吹响哨子,但沃森上尉摆了摆手:战场上没有犯规,只有生死。
那天晚上,乔治在医务室给麦克杜伊送了瓶威士忌——这是军人之间的和解方式。
圣克莱尔教堂的经历如同警钟长鸣,深潜者的威胁,阿尔弗雷德的诅咒,以及那个打了个酱油的“吾主”,都让他感到时不我待。
他很需要更强大的外挂,更精准的判断。
于是,研发基于差分机的最新战术预测系统,被提上了日程。
他利用每一个周末的短暂时光,偷偷返回伦敦的工坊。
埃默里凭借他父亲内皮尔子爵的关系,为乔治搞到了一些稀缺的材料和工具。
安妮则展现出惊人的学习能力和细致耐心,成为了他最得力的助手。
经过数周不眠不休的奋战,在无数次失败与尝试后,代号“先知”的第三代差分机原型机终于在工坊的地下室中发出了第一声平稳的嗡鸣。
与前两代纯机械驱动的庞然大物不同,第三代差分机实现了革命性的突破。
它通过引入绝缘胶木和陶瓷制成的接插线板进行编程,每一个布满黄铜镀银导电孔的板卡,都对应着预设的电路或逻辑单元。
操作员只需将导线插入不同的孔位,就能灵活调用加法器、乘法器,甚至实现条件分支、循环和子程序的复杂运算,算力可以实现简单的战役型多人对战功能。
更重要的是,它最终完善了铅酸蓄电池供电体系,驱动电磁铁与微型电机,彻底取代了笨重且易磨损的齿轮传动。
这台书桌大小的机器,功耗约两百瓦,每秒可进行一百次加法或二十次乘法运算,支持六十四位十进制数的精确计算,能够管理多达一千个变量。
输入方式保留了兼容二代的穿孔卡片,并新增了打字机键盘;输出则连接到一台电动打字机,能将计算结果清晰地打印出来。
乔治输入了一组简化的模拟战场数据:两支虚拟部队的兵力、装备、地形参数。
随着他按下启动键,继电器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指示灯闪烁,片刻之后,电动打字机开始自行敲击,打印出一系列复杂的概率和推演结果。
“成功了!”埃默里兴奋地叫道,几乎要跳起来。
安妮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眼眸中闪烁着对乔治的崇拜。
乔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却不见太多喜悦。
这台加载了“先知”系统的差分机还很稚嫩,它的预测能力也仅限于常规的战术场面和战役环境。
面对那些拥有超凡力量的敌人,它还远远不够,各种非人类的技能组合很容易打破常规战术平衡,需要很快捷的计算预测才行。
他摩挲着冰凉的金属外壳,目光深邃,其实是在控制体内的魔金差分机也完善第三次迭代更新,魔金差分机也在这次更新里获得了更强大的算力和更多的神纹附魔。
圣克莱尔教堂的胜利,以及更早之前每次微小的胜利,都只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之下,或许正有更庞大的阴影在悄然汇聚,等待着将他吞噬。
而他,必须赶在那些阴影完全浮出水面之前,锻造出足以撕裂黑暗的利刃。
桑赫斯特的磨砺,差分机的进化,都只是这场漫长战争的序曲。
这个世界的底蕴需要在更多的探险中被挖掘,这个世界真的很大,不能只惦记眼前的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