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第八下余音未散时,乔治的指尖已按上了图书馆橡木大门的铜环。
“等等。”埃默里从后赶上,黑色呢帽下的金发被风掀起一绺,他抬手按住帽檐,另一只手将半块薄荷糖塞进乔治掌心,“校长说十点前要交拉丁文作业,但我把《埃涅阿斯纪》译本藏在三层东侧书架了——就当探路的借口。”少年喉结动了动,声音压得很低,“昨晚我翻了阿尔杰农的储物箱,他枕头下有本皮面日记,边缘沾着暗红痕迹,像血。”
乔治捏着薄荷糖的手微微发紧。
他记得阿尔杰农被带走时,校工从他袖管里抖落的干枯鸦羽,还有劳福德家族徽章在火里烧红的模样——那枚银十字剑,正是哈罗校刊里记载过的“圣乔治骑士团”标记。
此刻差分机在背心口袋里发烫,他能感觉到金属齿轮在皮肤下轻颤,视野边缘的数字从37%跳到42%。
“先进去。”他推开门,松木板的霉味混着旧纸页的苦香扑面而来。
图书馆三层比楼下暗得多,彩色玻璃窗滤下的光像浸了酒的琥珀,在橡木书架上投出斑驳的影。
埃默里熟门熟路绕到东侧,指尖划过书脊时突然顿住:“《神秘学纪要》第17卷。”他抽出那本书,封皮是褪色的暗红,烫金书名已被蹭得模糊,“阿尔杰农的日记里夹着张纸条,写着‘十七卷第三页,骑士的血’。”
乔治接过书,书页脆得像枯叶。
第三页夹着张泛黄的羊皮纸,墨迹是诡异的青灰色,上面画着个六芒星,中心写着“亚瓦隆”。
他刚要摸出差分机扫描,指尖突然刺痛——书脊内侧有道极浅的刻痕,是三个重叠的螺旋,和他颈间的印记一模一样,自从重生,乔治在自己的颈部后面就发现了不知名的纹身。
“乔治。”埃默里的声音突然发闷。
少年顺着好友的目光抬头,最里侧的橡木书架底部,本该摆着《牛津郡志》的位置,此刻露出道半指宽的缝隙。
两人对视一眼,埃默里轻轻推开旁边的《大不列颠植物图谱》,金属摩擦声骤然响起——整排书架像齿轮般转动,露出后面的青石门框。
“差分机提示危险指数58%。”乔治按住发烫的口袋,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
他摸出怀表看了眼,十点十五分,正是每日图书管理员去茶室的时间。
门后是向下的石阶,霉味更重了,混着铁锈和某种甜腻的腥气。
埃默里摸出火柴划亮,火光里能看见墙上的青苔,还有用暗红颜料画的倒五芒星。
走到第七级台阶时,乔治的靴跟踢到个硬物——是块巴掌大的青铜牌,正面刻着“卡美洛”,背面是行古法语:“勇者之血,启秘之钥”。
“看那里。”埃默里的火柴快燃尽了,他指着台阶尽头的石桌。
桌上堆着十几本日记,最上面那本封皮印着“1812-哈罗公学”,翻开第一页,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五月十七,我在钟楼发现了秘道,跟着乌鸦的指引下去,看见了十二具尸体,他们的心脏被挖走,胸腔里塞满了月桂叶......”
乔治的呼吸突然急促。
他认出这是康罗伊家老管家提过的,百年前失踪的哈罗教务长笔迹。
指尖继续往下翻,某一页的边角沾着暗褐色污渍,旁边写着:“他们说那是圆桌骑士的宝藏,藏在圣乔治的心脏里。
但我看见祭坛上的雕像,祂的眼睛是活的,会转动,会流泪......“
“这里。”埃默里的声音带着颤音,他从石桌下抽出卷羊皮地图,展开时发出脆响,“看这个标记,哈罗公学的位置被标成了‘圣杯之座’,旁边有行小字:‘血祭七子,唤醒沉睡的王’。”
乔治的差分机突然剧烈震动,视野边缘的数字飙升到72%。
他凑近地图,发现用银粉勾勒的路线终点,竟在学校礼拜堂的地下。
颈间的螺旋印记开始发烫,像被火漆烫过,他想起阿尔杰农往汤姆水杯里投的蓝色粉末——那是月桂叶磨成的,和日记里的描述一模一样。
“该走了。”埃默里突然扯他袖子,“我听见脚步声。”
石阶上传来拖沓的鞋跟声,混着布料摩擦的窸窣。
乔治迅速将地图塞进怀里,把日记原样摆好,拉着埃默里退到门后。
门轴转动的瞬间,他瞥见个穿深灰裙的身影——是校医米歇尔夫人,她手里提着黑色药箱,发间的珍珠发卡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愿您的祭品纯洁无瑕。”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丝绸,在地下室里荡开回音,“这次的男孩......应该能让祂满意。”
乔治的后背贴上冰凉的石壁。
他能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能看见埃默里攥紧怀表链的指节泛白。
米歇尔夫人的脚步声停在石桌前,药箱打开的金属声格外清晰,接着是纸张翻动的脆响——她在翻那本百年前的日记。
“时间到了。”埃默里压低声音,指尖戳了戳乔治的腰。
两人贴着墙根往石阶上挪,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当他们的影子即将消失在门后时,米歇尔夫人突然转身,药箱“啪”地合上。
乔治的心跳几乎停滞,却见她只是对着空气微笑,指尖轻轻抚过墙上的倒五芒星,仿佛在安抚什么看不见的存在。
“下周满月夜。”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就用那个康罗伊家的小子。”
图书馆的门在身后关上时,乔治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埃默里的领结不知何时散了,垂在胸口晃荡,他摸出块手帕擦脸,声音发哑:“她说的......是你?”
乔治没回答。
他摸着怀里的地图,能感觉到羊皮纸的纹路透过衬衫贴着皮肤。
差分机还在震动,这次视野边缘浮起新的字:“危险指数81%,建议规避单独行动。”但他知道,有些事已经避不开了——尤其是当米歇尔夫人的脚步声,还在他耳边挥之不去的时候。
楼上传来午祷的钟声,乔治抬头看向三层的天窗。
阳光穿过彩色玻璃,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却照不亮眼底翻涌的暗潮。
他摸了摸颈间发烫的螺旋印记,突然想起阿尔杰农被带走时,劳福德家族徽章在火里烧红的模样——那抹红,和米歇尔夫人药箱里露出的丝绸衬里颜色,一模一样。
午后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走廊,乔治的牛津鞋跟敲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琴弦上。
埃默里走在他身侧,领结歪成松垮的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表链——那是他紧张时的老毛病,去年被高年级生堵在储物间时也是这样。
“她为什么说‘康罗伊家的小子’?”埃默里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惊得路过的低年级生转头张望。
他立刻抿紧嘴,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把后半句“难道是因为你父亲当年的事?”咽回肚里。
乔治的指尖掐进掌心。
康罗伊家族与肯特公爵夫人的旧怨在贵族圈里不算秘密,但米歇尔夫人的“祭品”显然和那些陈年丑闻无关——她发间珍珠泛着的冷光,与地下室倒五芒星的暗红颜料,都在提醒他另一个更危险的世界正在逼近。
“回宿舍。”他扯了扯埃默里的袖扣,脚步加快。
两人绕过喷泉池时,他瞥见走廊尽头闪过一道灰裙的影子,心脏猛地一缩——米歇尔夫人正倚着廊柱,怀里抱着黑色药箱,目光像粘在他们后背上的蛛丝。
埃默里的脊背瞬间绷直。
他猛地拽着乔治拐进侧门,木门“吱呀”一声合上时,乔治听见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慢慢消失在楼梯口。
“她在跟踪。”埃默里的额头抵着门板,呼出的白气在冷玻璃上凝成雾,“从图书馆出来就没甩开过。”
乔治摸出差分机,金属外壳的温度几乎灼手。
视野边缘的数字从81%跳到87%,红色警告在视网膜上跳动。
他突然想起老管家说过的话:“康罗伊家的孩子天生带星轨印,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因果线。”此刻颈间的螺旋印记正贴着皮肤发烫,像有人用红炭在他锁骨处画圈。
“去我房间。”他拉着埃默里往二楼跑,靴跟磕在楼梯上的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格外刺耳。
推开宿舍门的瞬间,煤炉的暖意裹着旧书皮的味道扑面而来,乔治反手锁上门,从床垫下抽出个黄铜匣——里面是他用体内魔金差分机拆解出来的微型齿轮,它正在侵蚀白银块。
乔治已经发现自己从后世带过来的差分机的零件可以任意随自己的意志重铸,甚至可以随意志化为液体附魔在其他金属上,慢慢的可以通过自行吸纳星力渗透侵染其他金属,直至全部变为一样的神秘金属成分,这样的成分被自己命名为魔金。
但全品质的魔金差分机组件可以随时收回主角体内,化为液体附魔在其他金属上就不可以收回到体内,直到全部被浸染为魔金方可。
这个过程大概是同体积的纯金需要10天,同体积的纯银需要15天,同体积的黄铜需要30天,同体积的钢铁需要100天。
因此刚开始由于带过来的差分机模型比较小,实际魔金不超过10磅,因此乔治选择的是用纯银转变为魔金。
但从此乔治就有了一个存放在自己体内的差分机,并且可以任意根据研发图纸迭代。
这个差分机就是自己在新世界的外挂。
乔治一般都把原始差分机的输出端表盘像怀表一样戴在身上。
乔治发现黄铜匣里面还有半本前身从伦敦旧书店淘来的《机械神秘学》。
“阿尔杰农的日记,地下室的地图,米歇尔夫人的画......”他把羊皮地图摊在褪色的拼花地毯上,手指划过“圣杯之座”的银粉标记,“哈罗公学地下藏着的不是什么骑士宝藏,是邪神的祭坛。”
埃默里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地图边缘的血渍:“你早知道?”
“上周汤姆喝了掺月桂粉的水,吐出来的不是胃里的东西。”乔治想起那夜他守在汤姆床边,少年吐在铜盆里的是半透明的黏液,混着细小的鳞片,“我让人拿出去研究过,黏液里有超凡能量残留。”
埃默里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突然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米歇尔夫人的灰裙正从楼下的玫瑰丛前闪过,药箱提手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得找个人帮忙。”乔治的指节抵着下巴,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教务长哈丁先生。”
“那个总在礼拜堂抄祷文的老学究?”埃默里挑眉,“他能有什么用?”
“上个月我替父亲送文件去校长室,看见他躲在走廊尽头烧纸。”乔治从匣子里取出张皱巴巴的纸页,是他偷撕的烧剩边角,“上面画着和地下室一样的倒五芒星,还有‘停止献祭’的血字。”
埃默里盯着纸页,喉结动了动:“所以他......”
“在调查。”乔治把纸页塞回匣子里,“而且他讨厌米歇尔夫人。
上周校医室丢了瓶鸦片酊,他查都没查就说’肯定是米歇尔的错‘。“
两人对视一眼,埃默里突然笑了:“你这脑袋瓜,连这种细节都记着。”
下午四点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教务长办公室的胡桃木书桌上。
查尔斯·哈丁推了推金丝眼镜,羊皮地图在他布满老茧的手指下展开时,他的肩膀明显抖了一下。
“圣杯之座......”他的声音发哑,抬头时乔治看见他眼底的血丝,“二十年前,我刚进哈罗当助教时,有个学生失踪了。
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礼拜堂地下室。“
他站起身,走到书柜前抽出本皮面账簿,翻到1833年的记录页:“每年五月十七,都有学生’因病退学‘。
米歇尔夫人来校的第一年,退学名单突然多了七个名字——和地图上的’血祭七子‘完全吻合。“
乔治的差分机表盘在口袋里震动得更厉害了。
他摸出那枚青铜牌,“卡美洛”的刻痕在灯光下泛着幽光:“地下室石桌上的日记写着,祭坛雕像的眼睛会动。
您见过吗?“
查尔斯的手突然攥紧账簿,指节发白:“三十年前,我还是学生时,偷溜进过那间地下室。”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雕像的眼睛是两颗绿宝石,可我发誓,它们跟着我转了一路。”
窗外传来晚祷的钟声,悠长的余音里,埃默里突然猛地扯了扯乔治的袖子——走廊里响起熟悉的鞋跟声,拖沓中带着点刻意的轻盈。
“是她。”埃默里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查尔斯迅速合上地图,塞进抽屉锁好。
他走到门前拉开条缝,正撞见米歇尔夫人端着药盘站在外面,珍珠发卡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哈丁先生,我来送您的晚间药。”
“不必了。”查尔斯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淡,“我自己会去取。”
米歇尔夫人的嘴角扯出个笑,目光却越过他的肩膀,落在乔治身上。
她的瞳孔突然收缩成细线,像某种捕食的兽类,然后又迅速恢复成温和的校医模样:“康罗伊少爷,您脸色不太好,需要我帮您看看吗?”
“不用。”乔治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强迫自己直视她的眼睛,“我很好。”
门“砰”地关上时,查尔斯的后背抵着门板,额角渗出汗珠:“她发现你们了。”
“所以我们得更快。”乔治摸出差分机表盘,金属齿轮在掌心转动的声音像心跳,“明天午夜,礼拜堂地下室。
我需要你们帮我引开米歇尔夫人,我下去看看雕像的眼睛。“
埃默里立刻点头:“我去校工房偷钥匙,说要修钟楼的钟摆。”
查尔斯从抽屉里取出把铜钥匙,放在乔治手心里:“这是礼拜堂地下室的备用钥匙,藏在圣母像背后的暗格里。”他的手指重重按了按乔治的手背,“记住,不管看到什么,别碰祭坛上的东西。”
晚风吹动窗帘,乔治的影子在墙上晃成模糊的一片。
他回到宿舍时,月亮已经爬上了钟楼尖顶,颈间的螺旋印记烫得几乎要烧穿衬衫。
他躺到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耳边突然响起细微的低语,像是很多人在同时说话,却又听不清内容。
意识逐渐模糊时,他看见眼前浮起一片银白的雾。
雾里有齿轮在转动,每个齿尖都刻着螺旋纹,和他颈间的印记一模一样。
(乔治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锁骨处的印记,在睡梦中皱起了眉。
黑暗中,那枚螺旋纹正发出幽微的光,像一颗即将被点燃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