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挟持与逃离
陈玄墨的低喝像鞭子一样抽在胖子有些发懵的神经上。上面的人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光柱已经开始在塌陷的窟窿口乱晃,灰尘簌簌落下。
“来了来了!”胖子一个激灵,也顾不上浑身酸痛,连滚带爬地从地上挣扎起来。
陈玄墨已经冲到昏迷的阮小姐身边,探了探她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他一把将她扶起,半抱半扛在肩上。这姑娘看着瘦,真扶起来才觉得死沉。
“那、那他哥呢?”胖子看向角落里同样不省人事的阮氏哥哥。
“一起带走!不能留他们在这里!”陈玄墨语速极快,“快!你扛阮黑!”
“啊?我扛这老瘟神?”胖子脸皱成一团,看着地上出气多进气少、浑身血污的阮黑,一万个不情愿。但眼下没时间犹豫,他咬咬牙,骂了句粗话,弯腰使出吃奶的劲儿把阮黑拽起来,甩到背上。
阮黑瘦骨嶙峋,但确实如胖子所料,沉得要命,像块浸透了水的烂木头。胖子被他压得一个趔趄,差点趴地上。
“这老家伙……看着干瘪,怎么他娘的这么沉!”胖子龇牙咧嘴地抱怨,呼哧带喘,“下回……下回能不能抓个轻点的?”
“少废话!跟上!”陈玄墨低喝,已经扛着阮小姐快步走向地下室另一端的出口——那是他们进来时发现的、被杂物半掩的后门。
头顶的喧哗声更大了,似乎已经有人试图从塌陷处往下看。手电光柱在他们刚才战斗过的地方扫过,照亮一片狼藉。
“下面有人吗?怎么回事?”上面传来喊声,带着惊疑不定。
陈玄墨和胖子哪敢搭话,闷着头加快脚步。胖子背着阮黑,深一脚浅一脚,累得呼哧如牛,汗水和灰尘混在一起,糊了满脸。
推开那扇腐朽的后门,一股夜晚清凉潮湿的空气涌了进来,让人精神一振。门外是教堂后方荒废的院落,杂草丛生,围墙塌了半截。
“从这儿走!”陈玄墨当先钻了出去。
胖子吭哧吭哧地跟上,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把背上的阮黑甩出去,吓得他赶紧搂紧。
两人沿着墙根的阴影,快速向破损的围墙移动。教堂前方人声鼎沸,手电光乱晃,显然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正门和塌陷的地下室入口。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围墙破口时,胖子背上的阮黑忽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漏风般的呻吟。
陈玄墨立刻警觉地回头。
阮黑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里面一片浑浊空洞,没有任何焦点。他干裂乌青的嘴唇哆嗦着,气息游丝般断断续续。
“……眼……”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声掩盖。
陈玄墨心中一凛,停下脚步,凑近了些。
“……之仆……苏……醒……”阮黑的眼神涣散,仿佛在看着某个遥远又恐怖的地方,“灾……劫……将……至……”
说完这几个字,他头一歪,眼中那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再次陷入深度昏迷,或者说,濒死状态。
一股寒意顺着陈玄墨的脊椎爬升。眼之仆?苏醒?灾劫?
阮黑在最后时刻透露的信息,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让人心悸。那所谓的“星辰之眼”,究竟还有多少他们不知道的恐怖?
“墨哥?他嘀咕啥呢?”胖子紧张地问,也凑过来看。
“没什么,昏话了。快走!”陈玄墨压下心中的震动,现在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
他率先从围墙的破口钻了出去,胖子赶紧背着阮黑跟上。外面是一条狭窄黑暗的后巷,堆满了垃圾和废弃建材,散发着一股霉味。
暂时安全了。
两人不敢停留,沿着后巷深一脚浅浅地往外跑。胖子的体力消耗极大,背着个人跑得踉踉跄跄,喘得像破风箱。
“不……不行了……墨哥……歇……歇会儿……肺要炸了……”胖子扶着湿滑的墙壁,脸色发白,汗如雨下。
陈玄墨自己也累得不轻,右肩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扛着阮小姐的手臂也开始发酸。他回头望了一眼,教堂方向依旧嘈杂,但似乎还没人注意到这个偏僻的后巷。
“不能停太久,找个隐蔽点的地方缓缓。”陈玄墨目光扫过巷子,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废弃的砖棚,像是以前工人临时歇脚的地方。
两人拖着“战利品”躲进砖棚。里面空间狭小,堆着些破烂,但总算有个顶能挡一下。
胖子小心翼翼地把阮黑放在角落的烂麻袋上,自己也一屁股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感觉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陈玄墨也轻轻放下阮小姐,让她靠墙坐着。他警惕地探出头观察了一下巷子两端,寂静无人,只有远处教堂那边的隐隐喧哗。
他稍微松了口气,靠在砖墙上,也感到一阵脱力般的疲惫。刚才地下室的爆炸、邪心的恐怖、以及与阮黑的最终对决,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精神和体力。
右肩的疼痛一阵阵袭来,他龇牙咧嘴地轻轻活动了一下肩膀,还好,骨头应该没事,只是伤口崩裂,得尽快处理。
“妈呀……总算……总算逃出来了……”胖子抹着脸上的汗和泥,心有余悸,“刚才真是……差点就交代在那儿了……那什么鬼心脏,太吓人了……”
陈玄墨没说话,只是从随身的小包里摸索出伤药和干净的布条——幸亏他习惯性地带了些应急物品。
他咬咬牙,自己给自己右肩洒药粉,刺痛感让他额头瞬间冒出冷汗。他又撕开衣服下摆,笨拙地用单手和牙齿配合,勉强把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
胖子缓过点劲,看着陈玄墨处理伤口,咂咂嘴:“墨哥,你这手艺不行啊,包得跟粽子似的,还是露馅的那种。”
陈玄墨白了他一眼:“有本事你来?”
“别别别,我手笨,再给您包严重了。”胖子赶紧摆手,然后又看向地上躺着的三个人,愁眉苦脸,“墨哥,咱们现在咋办?带着这么三个……呃,累赘?回哪儿去?”
这确实是个问题。原来的临时据点肯定不能回了,阮黑的人很可能知道那里。带着两个昏迷一个重伤,旅馆也没法住。
陈玄墨沉吟片刻,忽然想起一个地方。
“去三元里,老宅。”他低声道。
“老宅?你爷爷那间?”胖子一愣,“那地方不是好久没人住了吗?能行吗?”
“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最安全。而且那里够偏僻,东西也还算齐全。”陈玄墨解释道,“暂时落脚,处理一下他们的伤,我们得尽快从阮小姐嘴里问出点东西。”
他目光落在昏迷的阮小姐苍白的脸上。她是目前唯一可能清醒、且了解内情的俘虏。
胖子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成!听你的!总比在这破巷子里喂蚊子强。”
休息了大概十分钟,两人的体力都恢复了一些。陈玄墨重新扛起阮小姐,胖子再次苦着脸背起死沉的阮黑。
“这老东西……千万别死我背上啊……”胖子嘀咕着,调整了一下姿势。
陈玄墨看了一眼阮氏哥哥,弯下腰,将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没受伤的左肩上,半拖半扶地带着他。
“走。”
两人再次融入夜色,避开大路,专挑偏僻的小巷穿行,朝着三元里老宅的方向摸去。
夜晚的广州并不安静,但这份喧闹反而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偶尔有行人或车辆经过,他们也尽量低头缩肩,快速通过。
胖子的体力消耗是最大的,背着阮黑走得呼哧带喘,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但他硬是咬着牙没再抱怨,他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陈玄墨同样不轻松,右肩的伤口每一次用力都钻心地疼,额头的冷汗就没干过。他努力调整着呼吸,集中精神感知着周围的动静,确保没有被跟踪。
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三元里那片熟悉的、略显破败的街坊终于出现在眼前。
越靠近老宅,陈玄墨越发警惕。他让胖子在巷口等着,自己先悄悄摸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老宅和他离开时一样,门锁锈蚀,窗户破损,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异常。看来阮黑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个早已废弃的地方。
他松了口气,返回巷口,对胖子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两人用之前就藏好的备用钥匙(藏在门楣缝隙里)打开老宅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陈旧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
“咳……咳……这味儿……”胖子被呛得直咳嗽。
“快进来。”陈玄墨率先侧身挤了进去。
屋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从破窗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光。家具上都盖着厚厚的灰尘,蜘蛛网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万物腐朽的气息。
两人也顾不上许多,小心翼翼地将三个“累赘”放在还算完整的堂屋地上。
胖子一屁股瘫坐在门槛上,感觉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连手指头都不想动。
陈玄墨稍微好点,但也是强弩之末。他靠在门板上,喘了几口气,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危机还没解除,只是暂时找到了一个避风港。
他走到阮小姐身边,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况。呼吸还算平稳,只是昏迷,脖子上有淡淡的淤青,应该是被阮黑击打所致。
他又看了看阮氏哥哥,同样昏迷,但脸色比之前似乎好了一点,手腕上那圈枯藤状的黑色纹身也黯淡了不少。
最后是阮黑。他情况最糟,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脸色灰败,胸口只有极其轻微的起伏,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气。
陈玄墨皱紧眉头。阮黑还不能死,他脑子里肯定还有更多重要的情报。
他从老宅里间翻找出祖父以前留下的一个旧药箱,里面有些常用的止血粉、纱布之类的东西,虽然年头久了,但密封尚可,应该还能用。
他先简单处理了一下阮黑身上最严重的几处外伤,尤其是胸口被他自己用草人刺伤的地方,撒上药粉,用纱布缠紧,算是暂时吊住他一口命。
做完这一切,他才真正感到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疲惫袭来,眼前都有些发黑。
“墨哥,你没事吧?”胖子注意到他脸色苍白,担心地问。
“没事,脱力了。”陈玄墨摆摆手,靠着墙壁慢慢坐下,从包里摸出水壶,狠狠灌了几口凉水,感觉才好受一些。
堂屋里安静下来,只有几人粗细不一的呼吸声。月光透过破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胖子缓过劲,开始好奇地打量这间老宅:“墨哥,这就是你爷爷以前住的地方?够旧的啊……不过地方还挺大。”
“嗯。”陈玄墨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布满灰尘的桌椅柜子,脑海里闪过一些模糊的童年记忆。祖父坐在灯下看书,他在一旁玩耍……那些平静的时光,仿佛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谁能想到,这间看似普通的老宅,会和后来那么多诡谲莫测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到昏迷的阮小姐脸上。
现在,她是唯一的突破口了。
必须尽快让她醒过来。
陈玄墨挣扎着起身,走到阮小姐身边,取出银针,准备用针灸刺激她的穴位,助她苏醒。
胖子也凑了过来,紧张地看着:“墨哥,她……她不会醒过来又发疯吧?”
“被附身的根源暂时被罗盘清除了,应该不会。”陈玄墨沉声道,手下动作不停,银针精准地刺入阮小姐的人中、内关等穴位。
微微捻动针尾,注入一丝微弱的罡气。
片刻之后,阮小姐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痛苦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起初是迷茫和涣散的,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逐渐聚焦。当她看到近在咫尺的陈玄墨和胖子时,瞳孔骤然收缩,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充满了惊惧和警惕。
“你……你们……”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明显的虚弱。
陈玄墨收回银针,平静地看着她:“别怕,我们不是你的敌人。是阮黑要杀你,我们把你救出来的。”
阮小姐愣了一下,似乎努力回想着什么,破碎的记忆片段涌入脑海,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身体微微发抖。她看向旁边昏迷的哥哥,又看到不远处奄奄一息的阮黑,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恨意,还有一丝茫然。
“这……这里是哪里?”她声音颤抖地问。
“一个安全的地方。”陈玄墨没有直接回答,“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阮小姐艰难地动了动身体,捂住依旧发痛的脖颈,摇了摇头:“头很痛……身上没力气……”她忽然像是想起了最关键的事情,猛地抓住陈玄墨的胳膊,急切地问,“那颗心……那颗邪心呢?!”
她的手指冰凉,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
陈玄墨看着她眼中的惊惶,知道地下室那恐怖的一幕已经深深烙印在她脑海里。
“被暂时封印了。”他言简意赅地回答,没有多说细节。
阮小姐似乎松了口气,但身体的颤抖并未停止。她环顾四周,看着这破败陌生的环境,又看看眼前这两个算不上熟悉、甚至曾经敌对的人,眼神里充满了不确定和脆弱。
胖子在一旁插嘴道:“喂,我说阮小姐,咱们现在可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啊!那老混蛋连自己亲徒弟都下死手,忒不是东西了!你可得知恩图报,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
阮小姐咬着嘴唇,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时,眼中多了一丝决绝和苦涩。
“你们……想知道什么?”
陈玄墨看着她,知道审问的时刻到了。这个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被至亲背叛的女人,或许是他们揭开“星辰之眼”和“移花接木”真相的关键。
他深吸一口气,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阮黑,还有你们所谓的‘星辰之眼’,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