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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哥!你没事吧?”胖子吓得脸都白了,刚才那一下对撞的威势实在太吓人了。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挥开落下的灰尘,一边把陈玄墨往后拉。

“没……没事!”陈玄墨喘着粗气,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右肩的伤口更是疼得钻心。但他顾不上这些,目光飞快地扫过全场。

阮黑站在原地,身体微微起伏,似乎在平复邪力反噬带来的冲击。他斗笠低垂,看不清表情,但那股子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那面人皮鼓受损更重,暂时恐怕难以发挥威力。

血池因为阵法干扰,沸腾得更加混乱无序,那件裹尸布起伏的节奏也变得杂乱无章。

而七盏黑灯,尤其是被玉印金光重点照顾的天枢位油灯,火苗微弱得只剩下一点星火,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另外六盏也受到牵连,明灭不定。

危机暂时缓解了那么一点点,但也彻底激怒了阮黑。

陈玄墨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阮黑下一次攻击,必将更加疯狂。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刚刚抢到手中的那张旧照片上。

照片因为年代的久远和刚才的抢夺,边缘已经有些卷曲磨损。但画面依旧清晰。

三个年轻人勾肩搭背,站在一棵高大的、叶子宽阔的热带植物下,背景是充满南洋风情的低矮建筑和晴朗的天空。

左边那个,笑得一脸灿烂,带着几分年轻人特有的跳脱和尚未被世俗磨平的棱角,是李金财。很难将照片上这个眼神还算清亮的青年,和后来那个癫狂、贪婪、最终沦为弃子惨死池中的李金财联系起来。

右边那个,嘴角也上扬着,但那双眼睛,即便隔着泛黄的相纸和漫长的岁月,也能感受到其中的阴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与算计。正是年轻时的阮黑。那高挺的鼻梁,薄而无情的嘴唇,以及眉宇间那股子挥之不去的戾气,与眼前这个斗笠降头师几乎一模一样。

而中间那个……

陈玄墨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涩,又有点难以言喻的温暖。

那是祖父!

年轻时的祖父,陈青岩!

他笑得温和而开朗,眼神清澈明亮,像是有光透出来,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毫无保留的善意。他一只手揽着李金财,另一只手搭在阮黑的肩上,显得自然而亲近。

三个人,看上去是那样情同手足,仿佛可以为了彼此两肋插刀。

阳光,绿树,异国他乡,兄弟情深……照片定格了这看似美好的一切。

谁能想到,岁月流转,世事变迁,照片上的三个人,最终会走向如此决绝和残酷的结局?

一个堕落邪路,心术不正,最终被自己最信任的师兄当作弃子,惨死血池,连尸体都不得安宁;一个欺师灭祖,心狠手辣,从师弟沦为魔头,视人命如草芥,一心追求那虚无缥缈又歹毒异常的长生邪法;而中间那个最是光明磊落、心怀善意的人,却早早被阴谋暗算,生死不明,只留下些许后手和一本写满担忧的日志……

巨大的讽刺和悲凉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陈玄墨。他握着照片的手指微微颤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为什么?到底是什么,让曾经可以把后背交给彼此的师兄弟,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仅仅是长生不老的诱惑吗?还是这其中藏着更深的、不为人知的恩怨和隐秘?

祖父的失踪、阮黑的背叛、李金财的堕落、还有那围绕青铜罗盘展开的纷争……这一切的背后,似乎都笼罩着一层更深的迷雾。

胖子也凑了过来,歪着大脑袋,仔细看着陈玄墨手中的照片。他那张胖脸上还沾着血污和灰尘,看起来有些滑稽,但眼神却难得的认真。

看了半晌,他咂咂嘴,小声嘀咕了一句:“墨哥,你爷爷年轻时挺帅啊,这气质,这模样,放现在也是帅哥一枚……就是眼神不太好,交的朋友都不咋地。”

他这话说得一本正经,带着点惋惜,又有点替陈老爷子不值的意味。

在这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里,胖子这句大实话,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死寂的潭水,泛起一丝古怪的涟漪。

陈玄墨闻言,嘴角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想笑,又觉得不是时候,心里那沉甸甸的悲凉感倒是被冲淡了些许。

是啊,祖父他……或许就是太重情义,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照片上阮黑那张年轻却已初显阴鸷的脸。

就在这时,陈玄墨的心神微微一动。他下意识地将照片翻了过来。

照片背面,是那种老式相纸常见的灰白色底板。岁月在其上留下了泛黄的印记。

而在底板靠近边缘的地方,用一支极细的钢笔,写下了一行模糊的外文字母。字迹娟秀而流畅,似乎出自女子之手,但因为年代久远和保管不当,已经有些褪色和晕染,显得模糊不清。

陈玄墨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不是英文,更像是……南洋某个小语种,或者是某种古老的、带有地方特色的拼音标注。

他勉强能认出几个字母的组合,但完全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这像是一个地名?还是某种特殊的咒语?或者是……一个名字?

是谁写下的?是照片上的某个人?还是当时为他们拍照的人?

这行字,会不会藏着什么关键信息?

陈玄墨的直觉告诉他,这绝非无意中留下的痕迹。在那个年代,照相是件稀罕事,每一张照片都值得珍惜,不会有人随意在上面涂抹。这行字,必然有其意义。

就在他全神贯注研究照片背面的字迹时——

“呃……”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气音,在不远处响起。

陈玄墨和胖子同时一惊,猛地抬头望去。

声音来源,竟然是血池边——李金财的尸体!

他不是已经死透了吗?心脏停止跳动,气息全无,皮肤都变得灰败干瘪了?

只见李金财那具浸泡在血池边缘、大半身子都开始被腐蚀消融的尸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那只没有被池水浸泡到的、扔出怀表的左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无力地松开。

然后,再没有了动静。

仿佛刚才那一声微不可闻的“呃”,以及那一下抽搐,都只是死后神经的残余反应。

但陈玄墨看得分明,在李金财最后抽搐的那一下,他那双死不瞑目、圆瞪着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过——不是神采,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凝固了的情绪,像是无边的悔恨,又像是最终解脱后的茫然,复杂得难以形容。

他就那样瘫在池边,一半开始融入那污浊的血水,一半还残留着人形,构成一幅诡异而凄凉的画面。

这个欺师灭祖、助纣为虐,最终也被师兄无情抛弃的可怜虫,就这样彻底走完了他可悲又可恨的一生。

陈玄墨默默地看着,心中五味杂陈。恨吗?当然恨。李金财差点害死他和胖子无数次。但此刻,看着他的最终结局,又觉得有些可悲。一辈子汲汲营营,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最终也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用完了就扔。

然而,李金财这最后的、微不足道的动静,却像是投入油锅里的一滴水,瞬间引爆了阮黑那本就处于爆发边缘的狂怒!

阮黑的注意力原本完全被陈玄墨和他手中的照片所吸引,那股冰冷的、不死不休的杀意牢牢锁定着陈玄墨。李金财在他眼里,早就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和死人,连多看一眼的价值都没有。

可偏偏,就是这个他亲手清理门户、已经死透了的废物,居然又发出了声音!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动静,也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他刚才的“清理”并不彻底!

更重要的是,李金财的尸体,正好就躺在那张该死的照片旁边!

那张照片,那张记录着他不愿意回首的过往、揭示着他卑劣背叛的证据,就像一根烧红的铁钉,狠狠扎在他的眼里,钉在他的心上!

“呵……呵呵……”

阮黑斗笠下,发出了一连串极其低沉、扭曲的冷笑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任何笑意,只有滔天的怨毒和一种被彻底揭穿老底后的疯狂。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是只盯着陈玄墨。

他那隐藏在宽大斗笠阴影下的视线,先是冰冷地扫过李金财那微微抽搐后彻底死寂的尸体,像是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然后,那目光缓缓上移,最终,死死地钉在了陈玄墨手中——那张泛黄的旧照片上!

虽然看不清他的眼神,但陈玄墨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仿佛化作了实质的毒针,带着无比的憎恶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忌惮?

他似乎在害怕这张照片?害怕照片所代表的过去?害怕那段被他亲手斩断、背叛的情谊?

“好……好得很……”

阮黑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戾气。

“陈青岩……你这个老不死的……死了这么多年……还要留下这些东西来恶心我……”

他抬起那只刚刚因为邪力反噬而显得有些黯淡的漆黑右手,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还有你……李金财……你这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死了也不安生……”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冷,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你们……都该死……所有知道过去的人……所有挡我路的人……都该死!!”

最后三个字,他是咆哮着吼出来的!

伴随着这声咆哮,他周身那原本因为反噬而有些紊乱的煞气,再次疯狂地汇聚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不计后果!

他不再去管那面受损的人皮鼓,而是双手猛地抬起,左手那节乌黑裂开的骨指,右手那依旧漆黑如墨的手掌,在胸前快速结出一个复杂而邪异的手印!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的气息,开始从他体内弥漫开来。密室顶部的碎石落下的速度更快、更密集,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血池疯狂地翻滚着,像是被煮开了一样,那件裹尸布剧烈起伏,仿佛随时都会炸开。

整个密室,因为他这不顾一切的疯狂催动,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塌!

他竟然是不再顾忌此地的阵法是否完善,不再顾忌那青铜罗盘是否会受损,而是要强行引动所有的力量,哪怕同归于尽,也要将陈玄墨和那张该死的照片彻底毁灭!

“妈的……这老疯子要拆房子啊!”胖子吓得脸无人色,看着不断落下的石头和开始龟裂的地面,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陈玄墨也是脸色剧变,心脏狂跳。他知道,阮黑这是真的被刺激得彻底疯狂了,要拼命了!

他一把将照片塞进贴身口袋,紧握住“破邪”玉印,将体内仅存的罡气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玉印再次散发出微弱的清光,勉强护住他和胖子周身一小片区域。

但面对阮黑这引爆整个密室邪阵的疯狂之举,这点防御,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小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怎么办?硬抗绝对死路一条!逃?入口早已被落石部分堵塞,而且阮黑的气机死死锁定着他们,根本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整个密室即将被狂暴邪力彻底吞噬的瞬间——

陈玄墨的目光,猛地再次投向那七盏摇曳欲灭的黑色油灯!

尤其是——天枢位的那一盏!

刚才他冒险用玉印金光击伤天枢灯,确实起到了干扰阵法、救下自己一命的效果。这说明,祖父留下的后手,这七盏灯,尤其是天枢位,绝对是这个邪阵的关键节点之一!

破坏它!彻底破坏它!或许能再次打断阮黑的疯狂举动,甚至引起更大的反噬!

这是目前唯一的、不是办法的办法!

赌了!

陈玄墨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他不再犹豫,对着胖子大吼一声:“胖子!掩护我!”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经如同离弦之箭,再次朝着血池边、天枢位油灯的方向猛冲过去!

同时,他将最后的力量,全部灌注到玉印之中,那微弱的清光凝聚起来,化作一道笔直的光束,再次射向天枢灯!

“找死!”阮黑见状,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他岂能不知陈玄墨的意图?结印的双手猛地向前一推!

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黑色潮汐般的恐怖邪力,混合着整个密室的阴煞之气,铺天盖地般向着陈玄墨碾压而去!所过之处,地面崩裂,石块化为齑粉!

胖子眼看那黑色潮汐涌来,吓得魂飞魄散,但听到陈玄墨的喊声,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嗷一嗓子,把身上剩下的所有零碎——半瓶黑狗血、一把糯米、甚至还有之前捡的石头,全都胡乱地朝那黑色潮汐扔了过去,嘴里大骂:“我跟你拼了!胖爷我砸死你!”

这些东西对于阮黑这含怒一击来说,简直是螳臂当车,瞬间就被黑色的邪力潮汐吞没、湮灭。

但胖子的举动,终究是稍微分散了一丝丝阮黑的注意力,那黑色潮汐的速度似乎慢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刹那!

就是这一刹那!

陈玄墨的玉印金光,再次精准地命中了天枢位的黑色油灯!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保留!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那盏本就遭受重创的油灯,再也承受不住这凝聚了陈玄墨全部力量的至阳一击,灯身猛地裂开数道缝隙,紧接着,彻底爆碎开来!

碎片四溅!

灯碗里那一点仅存的、绿油油的星火,如同被掐灭了最后一丝生机,猛地熄灭,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天枢灯——碎了!

就在天枢灯碎裂的瞬间——

整个密室,猛地一顿!

仿佛时间都停滞了那么一瞬。

紧接着——

“轰隆隆隆——!!!”

比之前剧烈十倍、百倍的恐怖震动,从地底猛地传来!

整个密室如同发生了十级地震,疯狂地摇晃、扭曲!顶部的巨石如同下雨般轰隆隆砸落!墙壁大面积开裂,碎石四溅!

血池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搅动,血浪冲天而起,那件裹尸布被抛飞起来,又重重落下!

另外六盏油灯,如同连锁反应一般,灯焰疯狂闪烁,接连爆碎!

七星邪阵的核心节点,被彻底破坏!阵法……崩溃了!

恐怖的能量失去了束缚,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密室内疯狂肆虐、反噬!

“噗——!”阮黑首当其冲,他正在全力催动阵法,阵法崩溃的反噬之力几乎全部作用在他身上!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暗黑色的血液,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石壁上,那面本就受损的人皮鼓脱手飞出,咔嚓一声裂成了两半!他斗笠被打飞,露出一张苍白、扭曲、布满黑色纹路的脸,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惊怒交加!

他死死地盯着陈玄墨,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是一口血涌出,身体软软地沿着石壁滑倒在地,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显然遭受了难以想象的重创。

阵法的崩溃的反噬,远超他的预料!

而陈玄墨和胖子也不好受。

虽然大部分反噬被阮黑承受了,但失控的能量乱流依旧如同狂风扫落叶般席卷了整个密室。

陈玄墨被一股气浪狠狠掀飞,后背撞在一根尚未完全倒塌的石柱上,疼得他眼前发黑,喉头一甜,鲜血再次溢出嘴角。手中的玉印光芒彻底黯淡下去,变得温热。

胖子更惨,直接被一块崩飞的石头砸中了胳膊,疼得他惨叫一声,滚倒在地,抱着胳膊龇牙咧嘴。

密室的崩塌还在继续,更大的石块不断落下,烟尘弥漫,视线变得极差。

“墨哥!咳咳……房子要塌了!快跑啊!”胖子忍着剧痛,挣扎着爬起来,想去拉陈玄墨。

陈玄墨强忍着剧痛和眩晕,拄着石柱站起身。他看了一眼倒在远处、不知死活的阮黑,又看了一眼疯狂崩塌的密室,知道此地绝不能久留!

必须立刻离开!

他刚迈出一步,目光扫过混乱的血池,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那血池因为剧烈的震动和能量冲击,池水正在快速下降、蒸发!池底那个一直半沉半浮的金属盒子,已经完全暴露了出来!

而此刻,盒盖……竟然因为刚才的冲击,打开了一道明显的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古老、苍茫、又夹杂着一丝邪异的气息,正从那缝隙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与此同时,他怀中的那块祖父留下的青铜碎片,变得滚烫无比,剧烈地震动着,仿佛要破衣而出!

那个盒子!那个很可能装着青铜罗盘的盒子!

陈玄墨的心脏猛地一跳。

是趁现在拿走它?还是……

就在他迟疑的刹那间——

整个密室顶部,发出一声令人绝望的、巨大的断裂声!

一根需要两人合抱的、支撑着密室顶部的巨大石梁,承受不住连续的冲击,从中断裂!带着万钧之势,朝着血池中央——朝着那个金属盒子,狠狠砸落下来!

完了!

陈玄墨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若是被这石梁砸中,别说盒子,恐怕里面的东西都会彻底毁掉!

而就在这石梁即将砸落的最后一刻——

那金属盒子打开的缝隙中,猛地爆起一团极其刺目的、混合着青金色和黑红色的诡异光芒!

光芒瞬间吞没了一切。

陈玄墨只觉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庞大力量迎面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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