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那根帆布腰带死死勒在石凳上,把自己五花大绑,还打了两个死结。他喘着粗气,死死抓着腰带,小眼睛惊恐又倔强地盯着半空中那副蠢蠢欲动的石头碗筷,仿佛这样就能安全。
咔哒!
就在他身体因用力而重重压实石凳的瞬间,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声,从他屁股底下的石凳内部传来!
紧接着——
轰隆隆隆!!!
整个地面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这震动不是来自远处,源头就在他们脚下,就在这张诡异的石桌下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泥浆像沸腾一样翻滚,冰冷的水花四溅。那些密密麻麻的人面菇被震得东倒西歪,菌盖上的“人脸”斑块疯狂扭曲,散发出更加浓郁的甜腥气。
“地…地龙翻身?!”老鱼头脸色剧变,佝偻的身体差点被震倒,他死死抓住石桌边缘才稳住。陈玄墨也踉跄一步,架着胖子的手不得不松开,全靠匕首插进泥地才稳住身形。
被绑在石凳上的胖子更是吓得魂飞魄散,震感让他连同石凳一起剧烈摇晃,那根帆布腰带勒得他差点背过气去。“哎哟!墨…墨哥!救…救命!要…要掉下去了!”他感觉屁股底下的石凳像活了,随时要把他掀翻在地。
震动仅仅持续了几秒,但带来的变化却是惊人的。
石桌和三个石凳在剧烈的晃动中,竟缓缓地、无声地向地下沉去!仿佛下方有一个无形的漩涡在吞噬它们。桌面那些腐烂的祭品、破碎的碗碟,连同那三副悬停的碗筷,都随着下沉的石桌一起陷落。人面菇丛被搅乱,露出了下方湿冷的黑色泥土。
而更让陈玄墨心头狂跳的是,随着石桌的下沉,他紧握在右掌心的那块青铜罗盘碎片,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召唤!它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乳白色光芒!这光芒如此强烈,瞬间撕裂了阴沉的雨幕,将周围翻滚的泥浆、扭曲的人面菇、以及胖子祖父墓碑上那个猩红的“赵”字,都照得一片惨白!
碎片在他掌心剧烈地震颤、发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从中汹涌而出,顺着手臂直冲心脏!左胸的胎记如同被点燃的烙铁,爆发出同样灼热的光芒,与碎片的乳白光芒相互呼应、共鸣!嗡鸣声低沉而宏大,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咆哮!
“不好!罗盘碎片引动地脉了!”老鱼头嘶声喊道,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骇。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片被无数邪术污染、被日军机器强行抽取、又被血咒引动煞气的土地,其深处紊乱狂暴的地脉之气,被这同源的罗盘碎片彻底点燃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胖子祖父那块巨大的裂碑,在罗盘碎片爆发的光芒照射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道巨大的裂缝深处,猛地喷涌出大股大股粘稠的、暗红色的血咒雾气!雾气翻滚着,发出如同无数怨魂哭泣的呜咽声,疯狂地朝着罗盘碎片的方向席卷而来!墓碑上那个“赵”字更是红得滴血,仿佛一只恶毒的眼睛在死死盯着陈玄墨!
与此同时,三人脚下刚刚吞噬了石桌的地面,在罗盘碎片光芒的照射和地脉被引动的双重刺激下,猛地向上拱起!
噗!噗!噗!
几声闷响,坚硬冰冷的泥地如同破开的脓疮,瞬间撕裂开数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刺骨的气息从裂缝中喷薄而出,带着浓烈的硫磺味和…一种更加古老、更加阴森的死亡气息!
紧接着,让陈玄墨和老鱼头头皮炸裂的一幕出现了!
无数点幽绿色的、飘忽不定的光芒,如同地狱里爬出的萤火虫,从那些新撕裂的地面裂缝中,密密麻麻地喷涌出来!这些绿光冰冷、诡异,没有一丝温度,它们汇聚在空中,并没有四散飘飞,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着,迅速凝聚、塑形!
绿光先是勾勒出一个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然后细节飞快地填充——破烂的土黄色军装、绑腿、带着屁帘的战斗帽、狰狞的防毒面具、还有那标志性的、闪着冰冷寒光的三八式步枪刺刀!
短短几个呼吸间,在陈玄墨、老鱼头和胖子面前,由无数冰冷幽绿的磷火凝聚而成的一个日军步兵小队方阵,赫然成型!
它们无声无息,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只有冰冷的绿光在军装和刺刀上流淌。每一个“士兵”都保持着标准的持枪突刺姿势,黑洞洞的防毒面具孔洞后面,仿佛有更加幽深的目光在注视着闯入者。整个方阵散发着浓烈到实质的怨气、杀气和一种被禁锢了半个世纪的疯狂!
这根本不是幻觉!这是地脉煞气混合了日军残留的亡魂怨念,在罗盘碎片的刺激下,凝聚出的亡灵实体!
“操…操!”被绑在石凳上的胖子看着眼前这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散发着冰冷绿光的刺刀方阵,吓得浑身瘫软,连挣扎都忘了,只剩下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
亡灵方阵成型后,没有丝毫犹豫。为首那个戴着军官帽的磷火身影,猛地举起了手中由绿光凝聚的指挥刀,向前狠狠一挥!动作僵硬却带着一股决绝的杀意!
无声的冲锋命令下达!
整个由冰冷绿火组成的日军刺刀方阵,如同一个整体,迈着僵硬却整齐划一的步伐,端着闪烁着致命寒光的刺刀,朝着三人所在的方位,沉默而迅猛地压了过来!它们踩过泥泞的地面,绿火构成的脚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那冰冷的杀意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刺刀!密密麻麻的刺刀!带着穿透灵魂的寒意,目标明确地指向了三人!尤其是,那最前方几排刺刀的刀尖,绿光闪烁,精准无比地锁定了被绑在石凳上、动弹不得的胖子的心脏位置!
胖子甚至能“看”到那冰冷的、由怨念和煞气凝结的刺刀尖,在绿光中微微颤动的细节!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接近!
“呃啊——!祖…祖宗!别扎我!我是你曾孙啊!”胖子吓得魂飞魄散,巨大的恐惧让他爆发出凄厉的哭嚎,拼命扭动着被绑住的身体,试图挣脱那根帆布腰带。石凳被他带得剧烈摇晃,但死结异常牢固。
“胖子别动!”陈玄墨目眦欲裂!胖子被绑着,完全就是活靶子!他想冲过去救人,但那沉默压来的刺刀方阵速度极快,冰冷的锋锐气息已经扑面而来!更可怕的是,胖子祖父墓碑裂缝中喷出的血咒雾气也如同活物般翻滚着,从侧面缠绕过来,试图封锁他的退路!
老鱼头枯瘦的脸皮紧绷,浑浊的眼睛里爆出狠厉的光。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带着微弱金光的精血喷在手中的铜钱上!铜钱瞬间变得滚烫发红!
“天火地精,破邪显正!敕!”老鱼头用尽力气,将滚烫的铜钱狠狠掷向冲在最前面的那个磷火军官!
嗤——!
铜钱如同烧红的烙铁,精准地打在磷火军官的胸口!爆出一团刺眼的火星!那军官的身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冲锋的势头微微一滞,胸口的绿火被灼烧出一个空洞,但空洞边缘的绿火迅速蠕动,试图修补。铜钱的力量显然不足以彻底击溃这由地脉煞气和怨念凝聚的亡灵!
方阵只是短暂地顿了一下,随即以更凶猛的速度压来!最前排的刺刀离胖子已不足三米!冰冷的死亡气息几乎冻结了空气!
陈玄墨心脏狂跳,左手腕的七星印记灼痛得如同要裂开!左胸胎记的光芒与掌心的罗盘碎片共鸣到了极致!碎片的光芒越来越亮,仿佛要挣脱他的掌控!他猛地想起林九叔的话——“引龙锥”残骸!
那被天雷熔出龙形印记的“引龙锥”残片!
它就在他怀里!
电光火石之间,陈玄墨做出了决断!他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一把抓出那块被天雷熔炼过、边缘焦黑、带着奇异龙形凹痕的金属残骸!入手滚烫,残留的雷霆气息让周围的空气都发出微弱的噼啪声。
同时,他右手猛地将那块散发着强烈乳白光芒、震颤不休的青铜罗盘碎片,狠狠按向自己的左胸心脏上方的胎记位置!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浩瀚力量,通过罗盘碎片与胎记的接触,瞬间涌入他的身体!这股力量磅礴、苍茫,带着大地的厚重与不屈!左胸的胎记光芒暴涨,瞬间与掌心的“引龙锥”残骸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引龙锥”残骸上的龙形凹痕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一声低沉却威严的龙吟!残骸本身更是变得滚烫无比,表面跳跃起细密的蓝白色电火花!
来不及多想!陈玄墨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决绝光芒!他左手紧握滚烫的“引龙锥”残骸,高高举起,将其对准了头顶那铅云低垂、暴雨如注的苍穹!右手则猛地扯下身上早已湿透破烂、却依旧缠绕着金线的明代裹尸布!
他将裹尸布如同旗帜般,缠绕在左臂高举的“引龙锥”残骸之上!布面残留的金线在罗盘碎片光芒和“引龙锥”雷霆气息的双重刺激下,猛地亮起一层微弱的金光,如同活蛇般游走!
“煌煌天威!以布引之!雷来——!!!”
陈玄墨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穿金裂石般的嘶吼!这吼声仿佛不是他发出的,而是借由他身体、由那涌入体内的浩瀚地脉之力、由那“引龙锥”残骸中蕴含的雷霆意志所迸发!
轰隆——!!!!
吼声未落,一声前所未有的恐怖炸雷,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猛地劈开了厚重的云层!惨白刺目的闪电撕裂了阴沉的天地,瞬间将整个坟场照得亮如白昼!目标,正是陈玄墨高举的、缠绕着裹尸布的“引龙锥”残骸!
那闪电并非一闪即逝!它如同一条狂暴的银白色巨龙,带着毁灭一切邪祟的煌煌天威,精准无比地轰击在“引龙锥”残骸之上!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震得人耳膜欲裂!狂暴的电流瞬间顺着“引龙锥”残骸导入裹尸布,布面上游走的金线爆发出刺目的金芒!整块裹尸布在雷电的灌注下,瞬间被激发,布面仿佛化作了一道沟通天地的雷霆之桥!
陈玄墨只觉得一股无法想象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沛然巨力,顺着左臂狠狠贯入身体!他全身的骨骼都在呻吟,肌肉仿佛要被撕裂,血管里奔流的仿佛不再是血液,而是滚烫的岩浆!他死死咬着牙关,嘴角溢出鲜血,双目赤红,凭借着胎记和罗盘碎片共鸣带来的那股坚韧的地脉之力,以及胸中一股不屈的狠劲,硬生生扛住了这狂暴的雷霆灌体!
他不能倒!胖子就在身后!
“给我——破!!!”
陈玄墨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左臂肌肉贲张,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被雷霆灌注、缠绕着裹尸布的“引龙锥”残骸,如同挥舞一柄燃烧着天罚之火的雷神之矛,朝着前方那沉默压来、刺刀已然逼近胖子心口的绿色磷火方阵,狠狠劈了下去!
嗤啦——!!!
一道凝练到极致、由纯粹雷霆之力构成的巨大光刃,撕裂空气,带着焚烧一切污秽的恐怖威能,瞬间斩入了亡灵刺刀方阵!
光刃所过之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那些由冰冷绿火凝聚而成的日军亡灵身影,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刺目的雷光中无声无息地消融、汽化!坚硬的刺刀、破烂的军装、狰狞的防毒面具…所有的一切,都在蕴含着天罚意志的雷霆面前,化为虚无!
光刃势如破竹,从方阵的最前端,一直贯穿到末尾!所经之处,只留下一道焦黑的、散发着青烟的地面轨迹!
仅仅一击!
那由地脉煞气和怨念凝聚、散发着冰冷死亡气息的日军亡灵刺刀方阵,被这道裹挟着天威的雷霆光刃,硬生生劈散、蒸发!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狂暴的雷电能量在劈散方阵后并未完全消散,残余的力量如同失控的巨蟒,狠狠轰击在胖子祖父那块巨大的裂碑之上!
轰——!!!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石碑剧烈地摇晃,表面焦黑一片!那个猩红扭曲的“赵”字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仿佛受到了重创!裂缝中喷涌的血咒雾气也猛地一滞,翻滚的速度慢了下来。
呼——呼——呼——
陈玄墨单膝跪倒在泥水里,左手依旧死死握着那块滚烫的“引龙锥”残骸,残骸上跳跃的电弧已经微弱。缠绕其上的裹尸布焦黑一片,冒着缕缕青烟,布面上的金线彻底黯淡,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全身如同散了架一样,左手更是剧痛麻木,几乎失去知觉。刚才那一击,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也透支了罗盘碎片和胎记共鸣带来的力量。
老鱼头也被那恐怖的雷威波及,震得倒退好几步,脸色苍白如纸,看向陈玄墨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动。这小子…竟然真的引动了天雷!还硬扛了下来!
“墨…墨哥!牛…牛逼!”被绑在石凳上的胖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那被雷霆劈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道焦痕的地面,以及远处那块焦黑冒烟、光芒黯淡的祖碑,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巨大的震撼让他语无伦次。刚才那冰冷的刺刀尖几乎已经抵到他心口了!
他激动地想站起来,却忘了自己还被帆布腰带死死绑在石凳上。“哎哟!快…快帮我解开!”胖子扭动着肥胖的身体,急切地喊道。
陈玄墨强撑着剧痛和虚弱,拄着匕首站起来,走到胖子身边。陨铁匕首的锋刃轻易割断了那根结实的帆布腰带。胖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从石凳上下来,那条伤腿钻心的疼也顾不上了,心有余悸地离那石凳远远的。
“别…别大意…”老鱼头喘着气提醒,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亡灵方阵是被劈散了,墓碑上的血咒也被暂时压制,但那股源自地底深处的、被引动后的狂暴煞气,似乎并未平息。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地面再次传来震动!这次不是剧烈的摇晃,而是一种低沉的、持续的嗡鸣,仿佛大地深处有一台巨大的机器在疯狂运转!
紧接着,在刚才被雷霆光刃劈出的那道焦黑轨迹尽头,在被雷击余波轰得焦黑的胖子祖父墓碑附近的地面上,那些被撕裂的裂缝中,猛地喷涌出更加浓郁的、如同实质般的绿色磷火!这些磷火不再是凝聚人形,而是如同失控的洪流,疯狂地翻滚、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绿色漩涡!
漩涡的中心,地面在剧烈的嗡鸣和磷火的灼烧下,泥土、碎石迅速变得焦黑、融化!一个边缘扭曲、被烧得通红的金属物体,缓缓地从漩涡中心拱了出来!
那是一个厚重的、布满铆钉和焊接痕迹的圆形金属盖板!盖板中央,还有一个锈迹斑斑、被高温烧得微微变形的巨大轮盘把手!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铁锈、机油和某种防腐剂气味的陈腐气息,伴随着灼热的气浪,从盖板边缘的缝隙中汹涌喷出!
地下实验室的铁门!被刚才那狂暴的天雷和地脉的剧烈共振,硬生生从地底深处震了出来!
铁门周围的绿色磷火漩涡依旧在疯狂旋转,发出呜呜的怪响,如同地狱之门的守卫。门内深处,隐隐传来低沉的、如同巨兽呼吸般的机械运转声,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陈玄墨看着那扇从地底浮现、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铁门,又低头看了看掌心中光芒已经黯淡、却依旧微微发烫的青铜罗盘碎片,以及左胸那灼热未消的胎记。这扇门的出现,绝非偶然。
胖子祖父墓碑上,那个黯淡的“赵”字,在铁门出现的瞬间,又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裂缝中残余的血咒雾气,如同毒蛇般,悄然朝着那扇铁门的方向蠕动过去。
风雨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