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破庙窗棂时,供桌下的两块地脉石突然颤了颤,青光里裹进几缕极细的黑丝,像墨汁滴进清水,慢慢晕开。狗剩攥着铜烟袋的手紧了紧,手腕上那圈蛇缠痕迹又开始发凉,这次不是冷,是像有冰碴子在皮下钻,疼得他指尖发麻。
“狗剩叔,我听见石头在说话。”缩在他身边的孩子突然抬头,眼睛睁得溜圆,手里的草蛇掉在地上,“它说‘骨头要出来了’。”
狗剩心里一沉,刚要摸孩子的头,供桌下的地脉石突然“咔”地裂了道缝,青光暗下去大半,破庙外传来“咚、咚”的声音——不是脚步声,是东西砸在地上的重响,一下下撞在人心口。
“谁在外面?”守在门口的村长抄起锄头,铜铃在腰间晃着,却没发出半点声音。往常一遇阴邪就脆响的铜铃,今晚竟像被堵住了铃舌,死沉地垂着,铃身还泛着层淡淡的黑锈。
众人举着火把往外走,刚踏出庙门,就见院墙上挂着个东西——是村西头王老六家的鸡,脖子拧成了麻花,鸡毛上沾着黑泥,眼睛却睁得圆溜溜的,直勾勾盯着破庙的地脉口。更吓人的是,鸡肚子被剖开个小口,里面没了内脏,只塞着一把枯骨,指节大小,泛着青黑。
“是‘地脉守骨人’的骨头!”李婶突然尖叫起来,抱着孩子往后缩,“老辈人说,咱们巫脉村的地脉底下,埋着历代守脉人的骨头,他们的魂守着地脉,要是地脉气弱了,骨头就会自己爬出来找‘新容器’!”
狗剩捡起那把枯骨,指尖刚碰到,骨头突然“咔嗒”动了动,竟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爬,要往蛇缠痕迹里钻。他赶紧甩开骨头,火把凑过去,只见骨头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纹,像蛇鳞,又像字——是他从没见过的符号,却莫名觉得眼熟,像绿皮蛇缠在他手腕时的纹路。
“胡三太爷,这是怎么回事?”狗剩攥紧铜烟袋,烟锅里的火星突然变成黑色,胡三太爷的声音飘出来,比往常虚了不少,还带着股嘶嘶的杂音:“别碰那些骨头……守骨人找的不是容器,是‘引路人’,谁碰了骨头,谁就得替他们守地脉,直到变成新的骨头埋进去。”
这话刚落,破庙后的山林里突然传来“哗啦啦”的声响,不是风吹树叶,是骨头摩擦的声音,顺着地面往这边爬。火把照过去,只见林子里的土在慢慢拱起,一根根枯骨从土里钻出来,手指、肋骨、腿骨,顺着路往破庙挪,骨头上都刻着那种蛇鳞纹,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快回庙!用艾草堵门!”村长喊着,众人赶紧往庙里退,可那些枯骨爬得极快,有根指骨竟跳起来,勾住了孩子的衣角。孩子吓得哭起来,那根指骨突然“啪”地碎了,碎骨里流出黑汁,滴在地上,竟冒出青烟,烧出个小小的蛇形印记。
“这印记……”狗剩盯着地上的印记,突然想起绿皮蛇刚缠上他时,蛇鳞在他手腕上印过一模一样的痕,“绿皮蛇跟守骨人有关系?”
铜烟袋里的火星闪了闪,胡三太爷的声音带着犹豫:“它本就是守骨人的‘脉引’,地脉珠是用守骨人的魂炼的……当年我找到它时,它还只是条小蛇,缠在一块守骨人的头骨上。”
这话像道雷劈在狗剩头上——他一直以为绿皮蛇是帮他们的,却没想过它本就跟地脉下的阴骨绑在一起。正愣着,供桌下的地脉石突然爆发出一阵强光,裂缝里钻出更多黑丝,这次的黑丝不像之前那样散着,竟缠在一起,慢慢织出个影子——是个穿着旧布衫的老人,脸模糊不清,手里却攥着跟铜烟袋,跟胡三太爷的一模一样。
“胡三太爷?”村长惊得后退一步,铜铃突然“叮”地响了一声,却不是驱邪的脆响,是刺耳的尖鸣,“你……你不是在烟袋里吗?”
铜烟袋里的声音突然变了,不再是胡三太爷的虚弱声,而是带着嘶嘶的冷音:“我早就是守骨人了……当年我守地脉时,把魂封进了烟袋,等着找个‘新烟袋’——狗剩,你手腕上的蛇痕,就是绿皮蛇帮我刻的引魂印,等你替我守够四十九天,我的魂就能进你的身子,你就成新的‘胡三太爷’,困在烟袋里了。”
烟锅子里的黑火星突然飞出来,直扑狗剩的脸。就在这时,孩子怀里的地脉石突然掉在地上,青光炸开,之前挖出来的那块石头裂成两半,里面竟嵌着颗眼睛——浑浊的白眼球,黑瞳孔却像蛇眼,直勾勾盯着胡三太爷的影子。
“是母浊的眼!”李婶突然喊起来,声音发颤,“老辈人还说,母浊不是东西,是‘地脉的脓’,它的魂藏在守骨人的骨头里,守骨人找‘新容器’,其实是帮母浊找身子!”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破庙的地面裂开大缝,供桌下的地脉口喷出黑泥,里面裹着无数枯骨,竟慢慢拼成了个巨大的蛇形,头骨上嵌着另一颗浑浊的眼,正对着狗剩嘶嘶吐气。那些爬进庙的枯骨也动起来,往蛇形骨架上凑,像是要拼成完整的“骨蛇”。
狗剩手腕上的痕迹突然烧起来,绿皮蛇的声音竟在他耳边响了:“别信烟袋里的东西……我不是脉引,是守骨人养的‘醒魂蛇’,我咬你手腕,是帮你封引魂印,不让胡三太爷的魂进来……地脉石里的眼,是母浊的弱点,烧了它!”
他猛地反应过来,抓起身边的艾草团子,点燃了就往地脉石里的眼睛扔。艾草火刚碰到眼睛,黑泥里的骨蛇突然“吱”地尖叫起来,头骨上的眼冒起青烟,胡三太爷的影子也开始变淡,烟锅里的黑火星全灭了,只留下个空烟袋,掉在地上。
可没等众人松气,孩子突然指着破庙的梁顶喊:“上面有东西!”火把照过去,只见梁上挂着个黑影,穿着跟胡三太爷一样的旧布衫,手里攥着另一根铜烟袋,脸在阴影里藏着,只露出双浑浊的眼——是真的胡三太爷!
“我被它困在烟袋里三十年了……”梁上的胡三太爷声音嘶哑,“当年我没把魂封进烟袋,是它——母浊的残魂,杀了我,替我守着烟袋,等着找下一个替死鬼……守骨人的传说,是它编的,就是为了骗你们碰枯骨,让它能借骨重生!”
地面又晃了晃,骨蛇的骨架开始散架,可那些枯骨里,突然钻出无数细小的黑蛇,每根蛇身上都刻着蛇鳞纹,直扑向孩子。狗剩赶紧把孩子护在身后,手腕上的蛇痕突然亮起来,绿皮蛇的虚影从痕里钻出来,缠住那些小黑蛇,嘴里嘶嘶地叫着,像是在跟它们对峙。
“地脉口的阴骨不能留!”梁上的胡三太爷扔下来个布包,“这里面是我当年炼的‘驱骨符’,烧了它,能把阴骨里的母浊残魂逼出来!”
狗剩接住布包,刚要打开,就见李婶突然扑过来,手里拿着把剪刀,眼神发直:“不能烧!守骨人说了,烧了符,全村人都会变成骨头!”她的脖子上,不知何时缠了根黑丝,正往她脑子里钻——是母浊还没散的残魂,缠上了李婶。
小黑蛇趁着混乱,有一条钻进了孩子的衣领,孩子突然不哭了,眼睛变得浑浊,伸手就去抓地脉石里的眼睛:“要把眼给骨蛇……骨蛇要醒了……”
破庙外的枯骨还在往这边爬,梁上的胡三太爷急得直喊:“快烧符!孩子被缠魂了!再晚就来不及了!”狗剩看着怀里眼神空洞的孩子,又看着扑过来的李婶,手里的布包被汗水浸得发潮——他不知道该信谁,更不知道,这破庙底下的地脉里,到底还埋着多少没说破的秘密。
供桌下的地脉石青光越来越暗,黑丝织成的网慢慢罩住整个破庙,那些小黑蛇缠在一起,竟开始拼成绿皮蛇的样子,只是眼睛是浑浊的白,直勾勾盯着狗剩,像是在催他做选择。而手腕上的蛇痕,还在发烫,绿皮蛇的虚影越来越淡,像是快撑不住了。
夜还没亮,巫脉村的破庙里,火把的光忽明忽暗,照着眼前的乱象——被缠魂的女人和孩子,真假难辨的胡三太爷,爬满地面的阴骨,还有那条仿冒绿皮蛇的黑蛇……狗剩攥紧布包,突然想起绿皮蛇最后钻进地脉口时的眼神,那不是牺牲,是在暗示——地脉底下,藏着比母浊更可怕的东西,而守骨人的传说,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