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破庙门槛时,狗剩指尖还攥着那截烧剩的艾草杆,青绿的碎末嵌在指缝里,像绿皮蛇最后留在他掌心的温度。村民们陆续凑到破庙外,没人多说话,只把连夜编好的艾草绳递过来,绳上还沾着晨露,在晨光里泛着淡绿的光。
“东边山头得去看看,”村长把磨得发亮的铜铃重新系回腰间,铃舌轻晃,声音比昨夜脆了些,“我让后生们备了锄头和麻绳,再带上些艾草团子,路上也能防着阴浊气。”李婶抱着孩子跟在后面,怀里揣着个布包,掀开一角能看见里面的干艾草和几块烤得焦黄的饼:“娃说要跟你们去,说蛇叔叔是英雄,他得去帮着找新地脉。”
狗剩摸了摸孩子的头,孩子手里攥着个用草编的小蛇,歪着头说:“蛇叔叔的光会在东边等我们吗?”他没说话,只把胡三太爷的铜烟袋别在腰上——烟锅里的火星虽弱,却还没灭,像是在跟着晨光轻轻跳。
往东山走的路比想象中难走,地面偶尔还会轻轻晃一下,脚踩在土上能闻到股淡淡的腥气,那是阴浊气没散干净的味道。绿皮蛇留下的青光石头还在破庙里亮着,可他们走得越远,狗剩手腕上那圈蛇缠过的痕迹就越凉,像有股微弱的气在跟着他走。
“前面那片林子不对劲。”胡三太爷的声音突然从铜烟袋里飘出来,烟锅子的火星亮了亮,“你看树上的叶子,没枯却发灰,是地脉气紊乱的兆头。”狗剩抬头望去,果然见前面的树林透着股死气,连鸟叫都没有,只有风刮过树叶的声音,像有人在暗处叹气。
刚进林子,孩子突然停住脚,指着前面的土坡喊:“那里有光!跟蛇叔叔的光一样!”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土坡下的草丛里,正泛着一点淡淡的青光,比地脉珠弱,却比萤火虫亮,像颗埋在土里的星星。
狗剩刚要走过去,绿皮蛇留下的痕迹突然热了一下,铜烟袋也“嗡”地响了一声:“别急!那光周围有阴浊气的残丝,是母浊没散干净的东西在勾地脉气!”他赶紧停下脚步,掏出艾草团子点燃,艾草烟一飘过去,土坡下的青光果然晃了晃,几条黑丝从草里钻出来,碰到烟就“滋啦”冒了烟。
“后生们拿艾草绳围个圈,把那片地圈起来!”村长喊着,几个壮实的汉子赶紧扯着艾草绳跑过去,在青光周围绕了三圈。艾草的烟慢慢裹住青光,黑丝再也钻不出来,只能在绳外打着转,最后化成了灰。
等烟散得差不多了,狗剩才慢慢走过去,蹲下身拨开草丛——土里埋着块拳头大的石头,石头缝里正透着青光,摸上去温温的,跟绿皮蛇的地脉珠手感一样。他刚把石头挖出来,石头突然亮了亮,手腕上的痕迹也跟着热了起来,像是在跟石头呼应。
“是新的地脉石!”胡三太爷的声音带着激动,烟锅子的火星烧得更旺了,“这石头里的地脉气虽弱,却很纯,只要把它埋回破庙的地脉口,就能撑到咱们找到更旺的地脉!”孩子凑过来,把草编的小蛇放在石头上,小蛇的影子落在青光里,竟像活了似的,轻轻晃了晃。
往回走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林子里的灰气散了些,偶尔能听见鸟叫。孩子抱着地脉石,走在最前面,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村长和李婶跟在后面,偶尔说句话,声音里没了昨夜的慌,多了些踏实。
快到巫脉村时,狗剩回头望了望东山,风里好像飘着丝微弱的嘶嘶声,像绿皮蛇在跟他说再见。他握紧手里的地脉石,石头的温度透过掌心传过来,暖得像晒过太阳的蛇鳞。
破庙里的青光石头还亮着,只是比早上弱了点。众人赶紧把新找到的地脉石埋进地脉口,刚埋下去,两块石头就同时亮了起来,青光缠在一起,像两条交缠的蛇,把洞口的阴浊气全逼了回去,连供桌腿上的黑印都淡了些。
“能撑四十九天了。”胡三太爷松了口气,烟锅子的火星慢慢暗了下去,“这四十九天里,咱们再去周边的山头找,总能找到更旺的地脉气。”村民们围在洞口,看着青光,脸上终于有了笑,火把的光映在他们脸上,比晨光还亮。
那天晚上,巫脉村的人还是没全睡,可没人再怕了。守在老井边的人哼着歌,守在地脉口的人聊着天,巡逻的人把艾草布条挂得更密了,连孩子都拿着小艾草绳,跟在大人后面转。
狗剩坐在供桌旁,手里攥着两块地脉石——一块是新找的,一块是绿皮蛇留下的,两块石头的青光缠在一起,在夜里亮着。他摸了摸手腕上的痕迹,突然觉得不凉了,像有股气从石头里钻出来,顺着痕迹绕了一圈,又钻回石头里,像绿皮蛇还在他手腕上缠着,没走。
天边又泛起鱼肚白时,孩子跑过来,手里拿着个新编的草蛇,蛇身上缠着艾草:“狗剩叔,咱们明天再去东山好不好?说不定还能找到蛇叔叔的朋友。”狗剩点点头,抬头看向东方,晨光正从破庙的窗子里照进来,落在两块地脉石上,青光混着晨光,亮得晃眼。
巫脉村的阴云还没全散,可他们手里有了地脉石,身边有了彼此,还有个抱着草蛇的孩子,在等着找下一处光。只要青光还亮着,只要艾草还能烧着,他们就会一直守下去——守着这世代居住的家,守着绿皮蛇用命护下的地脉,也守着往后的每一个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