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黑夜里颠簸,车窗外的雪粒子打在玻璃上,像无数细碎的沙砾在叩门。狗剩靠窗坐着,冰剑横在膝头,裂纹已淡得几乎看不见,只有剑穗上凝结的冰晶,还在随着车身晃动轻轻碰撞。
“这破车摇得人想吐。”凤丫啃着最后半块红薯,碎屑掉在红棉袄上,她随手一抹,“你说那和服女人说的是真的?我爷真跟这莲籽扯上关系了?”
白灵正给雪灵狐顺毛,小家伙的尾巴尖沾着片雪花,抖了抖落在《山经》上。书页被风吹得掀开一角,长白山插图旁的小字突然浮现:“莲生冰窟,以魂养之,债清则开,债欠则枯。”
“不管真假,总得去看看。”狗剩摸出那枚光绪通宝,铜钱边缘被体温焐得温热,“我爷临终前攥着这铜钱,说‘胡家的债,得用胡家的血来还’,当时不懂,现在才明白……”
话没说完,车厢突然暗下来。头顶的灯泡“滋啦”响了两声,昏黄的光变成诡异的青绿色。雪灵狐猛地炸毛,冲着车厢连接处龇牙——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个穿蓝布褂的老头,背着手,脸隐在阴影里,手里的旱烟杆正冒着青烟,烟圈散开时,竟带着股檀香混铁锈的味儿。
“是他!”白灵按住背篓里的《山经》,书页在里面疯狂翻动,“窗纸上的影子!”
老头没说话,只是把旱烟杆往鞋底敲了敲。火星溅在地板上,竟烧出串古怪的符号,和罗盘上的纹路如出一辙。狗剩的木头牌突然发烫,他刚要去摸,老头却转身走向车门,蓝布褂的后襟扫过座位时,落下片干枯的狐尾草。
凤丫捡起草叶闻了闻,突然瞪圆了眼:“这是黄皮子窝边的草!他跟黄皮子有来往?”
车门外传来黄皮子尖利的叫声,像是在应答。老头的身影消失在风雪里,只留下句飘进来的话:“冰窟里的莲,等了三十年了。”
狗剩突然想起爷的老照片,照片里的年轻人站在长白山下,身边蹲着只黄皮子,手里攥着的木牌,和自己现在这块一模一样。他把铜钱按在木头牌背面,“胡”字突然凹陷下去,正好嵌进铜钱的方孔里。
“咔哒”一声,铜钱边缘弹出细小的齿,像把钥匙。冰剑突然轻颤,剑身上的冰纹顺着红绳爬上手腕,在皮肤上烙下道浅浅的莲花印。
火车鸣笛时,雪灵狐突然跳上窗台,对着窗外的长白山方向呜咽。那里的雪光在黑夜里亮得惊人,仿佛有朵巨大的莲在雪地里缓缓绽放,花心的位置,正对着冰窟的方向。
凤丫把粗盐袋系在腰间,又从背篓里摸出个红布包,里面是爷留下的桃木符:“我爷说,当年日本子挖莲籽时,是黄皮子引着胡家爷们去挡的。这债,早该跟那些妖魔鬼怪算清了。”
白灵翻开《山经》最后一页,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行字:“以铜钱为引,木牌为匙,冰剑开窟,莲籽现形。”她抬头看向狗剩,眼里闪着光,“书上没说会有危险。”
“书上没说的多了去了。”狗剩握紧冰剑,红绳在手腕上微微发烫,像在给勇气,“但我爷的债,我得去还。长白山的冰洞里,不管是莲还是骨头,我都得去看看。”
火车驶近长白山站时,天边泛起鱼肚白。雪灵狐扒着窗户,鼻尖指向远处的雪峰,那里的冰窟藏在云雾里,像只半睁的眼。
凤丫把红薯皮塞进兜里,拍了拍狗剩的胳膊:“走了,接账去。”
三人一狐走下火车,雪地上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只有狗剩手腕上的红绳,在风雪里透着点暖意,像条燃烧的线,牵着他们走向冰窟,走向那朵等了三十年的莲,和那笔该清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