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风城出发往望溪镇走的第二天,天公不作美。
午后原本还晴朗的天,突然阴云密布,没一会儿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官道旁的树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林砚勒住缰绳,让宝马慢下来。
晚晚裹着新做的鹅黄色小棉袄,坐在他身前,小手扒着马颈,小声说:“阿爹,雨好像变大了,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躲躲?”
雨丝确实越来越密,打湿了林砚的衣襟,也让路面变得湿滑。
他抬头望了望四周,见不远处的山坡下有一座破庙,屋顶虽然少了几片瓦,却足够遮雨,便点点头:“好,我们去那座破庙里躲躲雨,等雨小了再走。”
宝马踏着湿泥,慢悠悠地走到破庙前。
庙门虚掩着,推开门时发出 “吱呀” 一声响,带着股潮湿的霉味。
林砚先抱着晚晚下了马,又将宝马拴在庙门口的歪脖子树上,才牵着晚晚走进庙里。
庙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尊缺了胳膊的石佛,地上散落着几片枯叶和破布。
晚晚刚想找个干燥的地方坐下,突然 “呀” 了一声,指着石佛后面:“阿爹,那里好像有人!”
林砚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长剑,缓步走过去。
石佛后面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背对着他们,身上裹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粗布衣裳 。
看款式像是成年女子穿的,又大又长,破了好几个洞,沾满了泥污和暗红色的痕迹,不知是血还是污渍。
“你是谁?” 林砚放轻声音,怕吓着对方。
那身影动了动,缓缓转过身来。
是个小女孩,看起来比晚晚还小一岁,约莫四五岁的模样,头发乱糟糟地粘在额头上,额角破了个口子,还在渗着血。
左边的衣袖也被染红了,手臂上隐约能看见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脸色苍白得像纸,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庙里亮得有些异常。
“你…… 你们是谁?” 小女孩的声音细细的,眼神里满是警惕,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
晚晚见她可怜,拉了拉林砚的衣角:“阿爹,她好像受伤了,我们帮帮她吧。”
林砚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温和:“我们是赶路的,路过这里躲雨。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小女孩听到 “家人” 两个字,眼神暗了暗,低下头,声音更委屈了:“我…… 我不知道…… 我醒过来就在这里了,头好疼,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小手紧紧攥着破衣裳的衣角,看起来格外可怜。
林砚皱了皱眉,伸手想帮她检查伤口,却被她猛地躲开。
“别碰我!” 她的声音突然变尖,又很快软下来,带着哭腔,“我怕……”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林砚放缓语气,从储物戒指里拿出周堂主给的伤药和干净的布条,“你的伤口在流血,不处理会感染的。”
晚晚也走过来,递过一块自己没舍得吃的干粮:“你吃这个吧,吃了就有力气了。”
小女孩看着晚晚递过来的干粮,又看了看林砚手里的伤药,犹豫了片刻,终于慢慢松开了手。
林砚小心翼翼地帮她清理额角的伤口,伤口不算深,但手臂上的伤却很严重,边缘还泛着点黑,像是被什么东西刮伤的。
“疼……” 小女孩疼得缩了缩胳膊,却没再躲开,只是咬着嘴唇,眼泪掉得更凶了。
林砚动作更轻了,一边给她敷药,一边问:“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小女孩摇摇头,又想了想,小声说:“我好像…… 好像记得有人叫我‘阿瑶’……”
“那以后我们就叫你阿瑶好不好?” 晚晚坐在她身边,笑着说,“我叫晚晚,这是我阿爹。我们要去望溪镇,你要是没地方去,就跟我们一起吧?”
阿瑶抬头看了看林砚,又看了看晚晚,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轻轻点了点头:“好…… 谢谢晚晚,谢谢…… 阿爹。” 她跟着晚晚叫 “阿爹”,声音软软的,格外惹人怜爱。
林砚心里叹了口气 —— 这孩子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失忆又受伤,总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破庙里。
“那你先跟我们走,等到了望溪镇,我们再帮你找家人。”
雨下到傍晚才停。
林砚生了堆火,让晚晚和阿瑶坐在火堆旁取暖,自己则去庙外给宝马添了点草料。
回来时,正好看见晚晚在给阿瑶讲他们路上的事,阿瑶听得很认真,偶尔还会问一两句。
眼神里却没什么笑意,反而时不时瞟向林砚腰间的剑,还有他额间若隐若现的青岚印。
林砚没在意,只当是孩子好奇。
他拿出干粮分给两个孩子,阿瑶接过干粮,却没吃,反而递到林砚面前:“阿爹,你吃,你赶路辛苦了。”
晚晚愣了一下,也把自己的干粮递过去:“阿爹,我不饿,你吃我的。”
林砚笑了笑,把两块干粮都推回去:“阿爹自己有,你们吃。”
阿瑶没再坚持,小口吃起干粮,眼睛却时不时往林砚身上瞟。
晚晚看在眼里,心里有点不舒服,却没说什么,只是往林砚身边靠了靠,小声说:“阿爹,明天我们能早点走吗?我想快点到望溪镇,找叔叔阿姨。”
“好,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林砚摸了摸她的头,又看了看阿瑶,“阿瑶,你要是累了,就先靠在火边睡会儿,夜里冷,别着凉。”
阿瑶点点头,却没睡,只是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眼神盯着跳动的火苗,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砚没再多问,靠在石佛旁,闭上眼睛休息 —— 他要养足精神,明天还要赶路,现在多了个阿瑶,更要注意安全。
第二天一早,林砚牵着马,晚晚和阿瑶跟在旁边。
阿瑶牵着马绳,走在林砚身边,时不时跟他说几句话:“阿爹,昨天的伤好像真的不疼了,你的药真好用。”
“阿爹,望溪镇远不远呀?那里有糖画吗?”
“阿爹,你会像教晚晚那样教我写字吗?”
她的声音又软又甜,还总学着晚晚的样子叫 “阿爹”,林砚不好拒绝,只能一一应着。
晚晚跟在后面,看着阿瑶和林砚走得近,小嘴撅了起来,却没敢闹 —— 她记得阿爹说过,要照顾受伤的人。
中午休息时,林砚拿出《千字文》,想教晚晚认字。
他刚在地上写了个 “天” 字,阿瑶就凑过来说:“阿爹,我也想学!我以前好像也学过写字,就是记不清了。”
林砚没办法,只好也教她写。
没想到阿瑶学得极快,只教了一遍,就写出了一个工工整整的 “天” 字,比晚晚练了好几遍的字还好看。
“阿瑶真聪明!” 林砚忍不住夸了一句。
阿瑶笑得眼睛弯了弯,偷偷看了晚晚一眼。
晚晚则攥着小拳头,低头更认真地写起来,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
(以前阿爹只夸自己聪明,现在阿爹夸别人了,阿爹都不关心自己了 。)
林砚没注意到两个孩子的小动作,他看着阿瑶写的字,心里突然有点疑惑:这孩子说自己失忆,连名字都记不清,怎么写字这么快?
而且她的握笔姿势,虽然刻意装作生疏,却隐隐透着股熟练劲儿,不像是没学过写字的孩子。
他刚想问点什么,阿瑶突然捂着手臂,皱着眉说:“阿爹,我的胳膊好疼,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
林砚赶紧放下书,查看她的伤口 —— 昨天还渗血的伤口,今天已经结痂了,虽然还没完全好,却比普通孩子愈合得快多了。
“没事,只是结痂了,别碰它就好。”
“可是真的好疼……” 阿瑶委屈地说,还往林砚身边靠了靠,“阿爹,我能不能像晚晚那样,让你抱一会儿?我有点冷。”
晚晚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阿爹,我也冷……”
林砚看着哭了的晚晚,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阿瑶,心里有点为难。
他最终还是抱起了晚晚,轻声说:“晚晚乖,阿爹抱你。阿瑶,你再忍忍,我们马上就赶路,走起来就不冷了。”
阿瑶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跟在后面。
林砚抱着晚晚,能感觉到她还在小声哭,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
他没想到带阿瑶上路,会让晚晚受委屈。
傍晚时分,他们走到一片树林旁,阿瑶突然停下脚步,眼神警惕地看向树林深处,声音比平时冷了些:“阿爹,里面好像有东西,我们别靠近。”
林砚心里一紧,额间的青岚印隐隐泛起微光 —— 他也感觉到了危险,只是没阿瑶反应这么快。
“你怎么知道里面有东西?” 他忍不住问。
阿瑶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天真的样子:“我…… 我就是感觉里面很阴森,这种地方可能会有坏人埋伏……”
林砚没再多问,牵着马绕开树林,心里的疑惑却更深了。
这孩子不仅愈合速度快、写字熟练,还对危险格外敏感,根本不像个普通的失忆小孩。
他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阿瑶,她正低头踢着小石子,没人注意时,眼神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像是在算计着什么?
林砚把晚晚抱得更紧了。
他不知道阿瑶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她跟着自己有什么目的?
但他能确定,这个叫 “阿瑶” 的孩子,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夜色渐深,他们在树林外的空地上露营。
林砚生了堆火,晚晚靠在他怀里睡着了,阿瑶则坐在火堆旁,看着跳动的火苗,眼神越来越冷。
等林砚也靠在树上闭上眼睛后,阿瑶悄悄抬起头,目光落在林砚身上,眼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林砚其实没睡着。
他能感觉到阿瑶的目光,也能察觉到她身上隐隐透出的异样气息。
他没戳破,只是悄悄握紧了腰间的剑。
不管阿瑶是谁,只要她不伤害晚晚,他可以暂时带她上路。
但要是她有什么坏心思……
林砚的眼神冷了冷,他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