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归寂的尽头,时间仿佛失去了度量。
时墨白发出的那道蕴含自身道心与混沌感悟的“讯问”,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那混沌之灵“影子”难以预料的反应。
悬停的“归无锁链”没有继续前进,反而如同活物般缓缓回缩,重新融入那模糊的人形轮廓之中。
汹涌而来的混乱信息流,其冲击的“强度”并未减弱,但其中的“混乱”与“恶意”却似乎消散了大半,转而变成了一种更加原始、庞杂、却相对“中性”的规则信息洪流。
这洪流依旧难以承受,时墨白的神魂如同被置于狂风巨浪中的小舟,但至少不再有被瞬间撕碎或污染疯狂的危机。
他紧守灵台,以“万衍灵光”为舵,混沌符种为锚,在这信息洪流中艰难地稳住自身,并尝试捕捉、理解其中那些相对清晰、稳定的“碎片”。
他“听”到了混沌的低语,“看”到了规则的生灭。
一些关于此界符卡力量源头、关于灵纹本质、关于混沌分化演变的模糊影像与感悟,断断续续地流入他的识海。
虽然破碎,却价值连城。尤其是其中关于“混沌归墟,灵光自生”的模糊意象,与他识海中“万衍灵光”的来历隐隐呼应,让他心中震动。
那混沌之灵的影子,轮廓似乎清晰了一丝,它“注视”着时墨白,再次传递出一股更加晦涩、却不再充满攻击性的意念波动。这波动难以准确解读,但大致意蕴似是:“认同…道标…允许…有限接触…非归寂…为见证…”
伴随着这股意念,源核显化的那团“存在”,中心处分离出一缕极其细微、却精纯凝练到无法形容的混沌本源气丝!这气丝缓缓飘向时墨白,它所过之处,连那种极致的“虚无归寂”意蕴都为之退避,仿佛它是此间一切混沌的“嫡系”,拥有着天然的权限。
时墨白福至心灵,立刻催动身前那枚混沌符种虚影,小心翼翼地将这缕本源气丝接引过来。
气丝入体的刹那——
轰!
时墨白整个意识仿佛炸开了!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充实”与“圆满”!仿佛干涸的大地迎来了甘霖,缺失的拼图找到了最后一块!
混沌符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膨胀、凝实,表面的灵纹变得更加玄奥复杂,甚至自行衍生出新的、蕴含着一丝“虚无归寂”真意的纹路!他对混沌之力的感知、理解、掌控力,瞬间跃升了数个台阶!
但这股力量太过磅礴精纯,他的肉身和神魂立刻传来了不堪重负的撕裂感。
就像一个小池塘,突然涌入了一条大江的水量。他必须立刻闭关,全力消化吸收,否则道基都可能被撑裂!
与此同时,他也清晰地接收到了一条来自混沌之灵的“信息”:此次接触已达当前极限,他必须立刻离开这片核心区域,返回相对稳定的混沌路径中消化所得,否则将被同化。
机缘已得,但危机并未完全解除,他此刻的状态,甚至比之前更加“脆弱”——体内充斥着亟待炼化的狂暴本源,对外界的抵抗能力反而有所下降。
“必须立刻离开!”时墨白强忍着神魂与肉身的双重胀痛,以及信息冲击带来的晕眩,朝着那混沌之灵的影子微微颔首,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沿着来路疾退!
而就在他转身开始撤退的同一时刻,他留在混沌源井入口处的一缕隐晦的混沌印记,传来了微弱的、却让他心神剧震的波动——那是楚纪野不顾一切、即将强行闯入的决绝意志!以及……井外,数道凌厉恶意骤然锁定了入口的征兆!
“纪野!不要进来!”时墨白心中大急,他知道楚纪野感应到了自己的危机,这是要拼命了!而井外那些虎视眈眈的家伙,恐怕也到了忍耐的极限!
他拼命运转刚刚提升的混沌之力,将速度催发到极致,如同一道灰色的流光,在破碎的虚无镜面路径中飞掠,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井外。
一个半时辰的时限,只差最后十息!
楚纪野身上的气势已然攀升至顶点,暗红色的气血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将他周身数丈的空间都灼烧得微微扭曲。无量镇狱石的虚影凝实如同山岳,散发出镇压一切的沉重威压。
他的眼睛,已经完全被一种近乎失去理智的疯狂血色所充斥。
时墨白的那缕联系,刚才微弱到几乎断绝,虽然此刻似乎稳定了一些,但依旧显示其处境极不稳定。楚纪野再也无法等待!
“九、八、七……”赵乾在心中默数,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残忍的光芒,只等时限一到,他便要第一个提议强行探查,甚至鼓动众人攻击那个守在井口的碍眼战奴。
赵千壑袖袍中的手,已经扣住了一枚布满细密裂纹的深紫色符卡,那是他准备的破禁手段之一,专为混沌之力设计。
月无痕收起了铜钱,手中多了一把看似普通的折扇,但扇骨上流动的符文却透着不凡。
林惊羽的剑,已然出鞘三寸,寒光凛冽。
就在倒数第三息,楚纪野动了!
他没有冲向任何人,而是将全部的力量、意志、乃至沸腾的战血,凝聚于一点,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暗红血影,义无反顾地撞向那混沌光芒流转的源井入口!
“他要硬闯!”有人失声惊呼。
“找死!混沌源井岂是肉身可抗!”赵乾先是一惊,随即狂喜,这莽夫自寻死路,倒是省事了!
然而,预想中楚纪野被混沌之气瞬间消融或重创弹飞的画面并未出现。
在楚纪野撞入井口光芒的刹那,他头顶的无量镇狱石虚影轰然震动,垂下的暗沉光幕与混沌光芒发生了剧烈的摩擦与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空间都荡起了涟漪。
楚纪野闷哼一声,嘴角溢血,体表瞬间崩裂出数十道细密的血口,但他冲势不减!那镇狱石的意志,竟仿佛短暂地“抗拒”住了部分混沌之力的侵蚀,为他争取到了一丝缝隙!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楚纪野半个身子挤入井口光芒的瞬间,井内深处,一道精纯而熟悉的混沌道力波动,如同归巢的乳燕,主动迎了上来,轻柔却坚定地缠绕住楚纪野,与那镇狱石的光幕合力,将他猛地向井内一拉!
是时墨白!他在急速返回的路上,感应到楚纪野的举动,不顾自身状态,分出了一股力量接引!
唰!
在众人震惊、错愕、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楚纪野的身影,竟真的硬生生突破了井口混沌光芒的阻隔,彻底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进去了?!”
“这怎么可能?!”
“那战奴…那石头虚影…”
场中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被这变故惊呆了。
连赵千壑都瞪大了眼睛,他准备好的诸多后手,竟都没料到楚纪野会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而且真的成功了!那神秘的石头虚影,究竟是什么来头?
月无痕折扇轻拍掌心,眼中异彩连连:“无量镇狱…果然是那传说中的东西!这对主仆…不,这对道侣,当真是一次次出人意料。”
林惊羽也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剑推回鞘中,但眼神更加锐利,他知道,事情还没完。
赵千壑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楚纪野进去了!这意味着变数大增!时墨白很可能还活着,而且两人汇合了!他们是否已经得到了源核?若真如此,等他们出来……
“长老!时限到了!他们违约在先,又强行闯入,我们……”赵乾急声道。
赵千壑眼中厉色一闪,猛地抬手,止住了赵乾的话。
他环视众人,声音阴冷而充满煽动性:“诸位都看到了!那两人不顾约定,强行闯入,分明是想独吞源核!
混沌源井入口的排斥之力因那战奴的冲击和内部接引已然减弱,此时正是我们进入夺取机缘的大好时机!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两个小辈,将本该属于我等的大造化据为己有吗?”
“心魔誓言只约束我不对流云宗在此时地攻击他们,可没约束诸位!也没约束我等进入源井‘公平’争夺!”
“机缘在前,各凭本事!敢与我流云宗一同入内者,所得机缘,按出力多少分配!畏缩不前者,休想染指分毫!”
这番话彻底点燃了众人心中的贪婪与侥幸。楚纪野能进去,说明入口防御确实减弱了!时墨白可能已经得手,现在进去,说不定能捡漏,甚至……黄雀在后!
“赵长老说得对!不能让他们独吞!”
“一起进去!”
“各凭本事!”
顿时,超过三分之二的修士,包括那几名气息凶悍的散修,纷纷响应,各色光华亮起,朝着源井入口逼近。只有月无痕、林惊羽和少数几个谨慎的修士留在原地,冷眼旁观。
赵千壑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冷笑,当先化作一道流光,冲向井口。赵乾等人紧随其后。
一场更大规模、更混乱的争夺与厮杀,即将在这混沌源井之中上演!
而此刻,在混沌迷径的某段相对平缓的岔路上,两道身影终于汇合。
“墨白!”楚纪野一把扶住脸色苍白、气息虚浮摇晃的时墨白,看到他嘴角未干的血迹和眼中的疲惫,心脏如同被狠狠攥紧,那疯狂的血色迅速被心疼与暴怒取代,“你怎么样?”
“我没事…快走,先离开这条主径,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我需要立刻调息…”时墨白快速说道,同时将一股关于后方路径和前方追兵将至的意念传递给楚纪野。
楚纪野二话不说,将时墨白背起,辨明方向,朝着一条时墨白记忆中相对隐蔽、岔路极多的次级混沌通道,如同最警觉的凶兽,疾驰而去!
他们的身后,混沌源井的入口处,已然传来了剧烈的能量波动和呼喝之声——第一批贪婪的追兵,已然闯入!
黑暗的混沌迷宫中,狩猎与逃亡,瞬间转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