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回娘家给大伯母过寿,全家人围坐一起,嘴皮子一张一合。
全是夸堂姐家的儿子如何优秀、如何有出息。
可轮到她儿子呢?
提都不提,连一句场面话都没有。
宋文文一开始气得在家里直跺脚,茶杯摔了好几个。
后来渐渐明白了。
不是别人瞧不起她儿子。
而是她儿子自己不争气,没人愿意夸,也夸不出口!
于是她开始每天盯着黎斓月,逼他写作业,管他出门。
可即便如此,孩子依旧拖拖拉拉,屡教不改。
“我写完了!真的写完了!是我妈硬说我没写!”
黎斓月蹲在老夫人身后,满脸通红,眼泪鼻涕混成一团,抽抽搭搭地辩解。
老夫人听了,心疼得不行,正要开口替他说几句公道话,劝宋文文冷静些。
可话还没出口,就见宋文文再次抄起鸡毛掸子,怒气冲冲地冲了上来。
“你还敢顶嘴?作业本呢?拿出来我看!躲什么躲!”
“你个兔崽子还敢嘴硬?看我今天不抽断你两条腿!”
“哎呀哎呀!”
老夫人颤巍巍地扶着门框,腿脚不利索,几步都追不上人。
“停下!宋文文!给我住手!听见没?你这是要闹出人命啊!”
好在宋文文还剩点脑子,听见老夫人吼得声音都劈了。
手一抖,竹条悬在半空,到底没落下去。
她喘了两口粗气,胸口起伏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老夫人,您不知道,他那些作业,全是抄同学的!连作文都照搬!连名字都不改!上回写《我的妈妈》,他抄的那篇开头就写我的母亲温柔贤惠,从不发脾气,谁家知道那孩子他娘是个泼妇!最可气的是,他还把人家名字原封不动地抄上去!”
老夫人嘴角抽了抽,手指在拐杖上轻轻敲了两下。
这小子……真该打。
抄作业也就罢了,连名字都懒得改。
这哪是笨,这是懒到骨头里去了!
看着黎斓月被抽得满院子乱窜,裤子都跑歪了,头发乱得像鸡窝,一边捂着屁股一边嗷嗷直叫,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宋文文心里一揪,手上的竹条也下不去劲了。
她到底还是亲妈,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够了啊!你嫌孩子笨,你自己又能强到哪去?孩子学得慢,你咋不先想想自己有没有好好教?有没有耐心?有没有耐性?我们黎家祖祖辈辈,从没出过傻子!也没出过打孩子的疯婆娘!”
这话一出,黎斓月哭得更委屈了,抽抽搭搭停下脚。
他原本还想躲,可听见奶奶替他出头,索性不跑了,宁肯多挨几下,也梗着脖子冲她喊:“明明是你把笨脑子传给我的,你还打我?太不公平了!你不该打我,该照镜子!”
宋文文气得脸都红了,青筋直跳,一把揪住他耳朵。
“我笨,我知道拼命学!我当年抄作业,至少还会换个名字,至少知道写自己姓黎!可你呢?偷懒耍滑,躲作业跟躲鬼一样!作业本一翻开,连页码都没翻对!现在立刻回屋写,开学前写不完,我让你老师亲手揍你!”
骂完,她还不解气,抬脚就踹了他一脚。
力气不大,却结结实实踹在屁股上,踢得他一个踉跄。
黎斓月知道逃不掉,边哭边被她一路踹着往回走,鞋都跑丢了一只。
黎老夫人在门口叹了口气,扶着墙缓了口气,猛地想起小衿衿还在院子里,赶紧小跑着往里赶。
虽然腿脚不便,可脚步却急得很。
宋文文这脾气一上来,跟雷公电母似的。
别把孩子吓着了,小丫头胆子小,哭一场得好几天不敢说话。
还好,刘妈和王妈早就机灵。
见她冲进来发火,竹条挥得虎虎生风,立刻就明白了情况。
两人一个箭步上前,一个把衿衿抱进屋,另一个顺手关上门。
刘妈一手紧紧捂住她耳朵,王妈则搂紧她软乎乎的小身子,轻轻拍着背,柔声哄道:“不怕不怕,四哥哥调皮,阿妈教训他呢,咱们不听,不看,乖宝宝。”
“阿奶,四哥哥的屁股开花没?”
衿衿一见奶奶进来,立刻蹬蹬蹬小短腿蹭蹭跑过来,仰着小脸,眼睛湿漉漉的,一脸担心。
“他会不会疼啊?要不要涂药药?刘妈说涂药药就不疼了。”
老夫人正憋着火,胸口起伏,听见这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可看到小孙女那副认真又怕怕的小表情,终究心软了,一把把她搂进怀里,抱得紧紧的。
“开花了活该!谁让他不好好写作业,还敢顶嘴!该打!该揍!不打记不住!”
衿衿一听,小手立马护住自己的屁股,缩着脖子,瞪圆了眼睛。
“衿衿也没写……那……那阿奶不打我屁股?我……我明天就写……”
“你才多大啊?还没上学呢,写啥作业?”
老夫人被她那副认真又怕怕的小表情逗得笑出声。
她伸手捧起她肉嘟嘟的小脸,亲了一口。
“我们衿衿是乖宝宝,阿奶不打。”
老夫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衿衿软乎乎的脸蛋,嘴角咧得老大。
可笑着笑着,老夫人觉出不对劲。
笑容还挂在脸上,心里却渐渐沉了下来。
她眯起眼睛仔细瞧着小衿衿,发现她一直低着头,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咋了宝贝?被你二妈吓到了?”
老夫人赶紧把她搂进怀里,声音轻柔得像哄小猫。
衿衿摇摇头,仰起脸,眼睛亮亮的。
“阿奶,哥哥们都去上学了,为啥我不行?”
她的小眉头微微皱着,语气里没有埋怨,只有纯粹的疑惑。
“你……想去上学?”
老夫人怔住了,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嗯!”
衿衿用力点头,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她伸出小手,认真地掰着奶奶粗糙温暖的手指,一个一个数过去。
“上学能学数数,”她一本正经地说,“数到三十,就知道一个月有多长。”
老夫人心里一震,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她活了大半辈子,带大了好几个孙子孙女。
可没一个孩子像衿衿这样,小小年纪就懂得时间的意义。
别的孩子逃学、厌学。
可衿衿呢?
她连上学的机会都没有,却主动问起了上学的事。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然后一把将衿衿抱得更紧了些。
“好,不着急,等你爸这两天把户口办下来,咱立马去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