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城西,新二团攻击锋线。
孔捷蜷在一堵被炮弹啃掉半边的土墙后,牙关死死咬着早已熄灭的旱烟杆,眯缝着眼,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刮着前方硝烟弥漫的西城墙。
鬼子的机枪子弹“啾啾”地钻过头顶的砖石,打得碎屑簌簌往下掉,脚下的冻土随着炮弹爆炸一阵阵颤抖。
战士们被死死压在城墙根下,抬不起头,每一次试图冲锋都被那毒蛇般的交叉火力舔回来。
“他娘的,西门的龟孙子属千年王八的?壳子够硬!”
孔捷狠狠啐了一口,烟灰混着唾沫星子喷在焦土上。
“团长!纵队司令部!急电!”
通信兵顶着横飞的流弹,连滚带爬扑过来,将话筒塞进孔捷手里。
孔捷一把抓牢,贴到耳边:
“喂?老子孔捷!……啥?张大彪真把东城墙捅穿了?!……好!明白!”
他脸上的阴霾瞬间被一股饿狼般的狠厉撕碎,眼中精光爆射,猛地直起身子,对着周围吼道:
“通讯员!传令!”
“全团!给老子压上去!没良心炮!别他娘的当宝贝藏着掖着了!给老子集中!把西城墙这段王八壳子,给老子砸烂!炸穿!快!”
命令如同点燃的火药桶!
憋屈了半天的战士们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后方阵地上,十几个粗壮的汽油桶被迅速调整角度,沉重的炸药包被塞进桶口,引信嗤嗤冒着青烟。
“放!”
点火手吼声未落,炮手已经点燃引线!
“嗵!嗵!嗵!嗵——!”
沉闷如远古巨兽咆哮的巨响撕裂战场!
十几个巨大的、燃烧着火焰的黑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划着低矮致命的弧线,狠狠砸向西城墙中段!
轰!轰!轰隆——!!!
爆炸的威力远超想象!
城墙垛口如同纸糊般被抹平!
厚重的墙砖在狂暴的冲击波下如同朽木般大块大块地崩塌、碎裂、抛飞!
浓烟裹挟着地狱烈焰冲天而起!
城墙后传来鬼子惊恐欲绝的惨嚎和重物轰然倒塌的巨响!
刚才还疯狂扫射的机枪火力点,瞬间哑了大半!
“冲啊——!剁了这帮龟孙子——!”
孔捷拔出驳壳枪,第一个冲出掩体!
新二团的战士如同决堤的怒潮,呐喊着,挺着刺刀,踏着滚烫的瓦砾,直扑那被炸开的、如同巨兽伤口般的城墙缺口!
大同城西,新三团攻击锋线。
几乎同一时间,邢志国也接到了那通改变战局的电话。
听到张大彪已破南门、自己团转为主攻的命令,这个素来沉稳的汉子,脸上瞬间涌起一片激奋的血色,呼吸陡然粗重。
“同志们!”
邢志国的吼声压过枪炮,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张大彪同志在东门撕开了口子!师长命令!我新三团,即刻转为全纵队主攻!是爷们儿的,跟老子爬上去!用刺刀和手榴弹,把城墙上那群畜生,给老子捅下来!”
“杀——!”
新三团的战士们眼珠子瞬间血红!主攻!这沉甸甸的两个字如同滚烫的烙铁,烙在了每个人的心上!压抑的血勇彻底沸腾!
“云梯!快!上!”
副团长王长根眼珠子瞪得溜圆,挥舞着寒光闪闪的大刀片,亲自带人扛起沉重的云梯,顶着城头骤然稀疏却依旧致命的火力,嘶吼着冲向焦黑的城墙根!
更多的战士如同潮水般涌上!
扛梯子!
抱炸药包!
在纷飞的弹雨中奋力向前!
“哐当!”
云梯狠狠架上滚烫的城墙砖!
突击队员叼着大刀,手脚并用,迎着零星射下的子弹和滚落的手雷,如同猿猴般奋力向上攀爬!
血手印烙在焦黑的砖石上!
城墙上残余的鬼子发出绝望的尖叫,但新三团这燎原的冲锋烈火,已无人可挡!
大同城内,原伪府大楼地下室,第26师团司令部。
厚重的钢筋混凝土隔绝了部分喧嚣,但那沉闷如巨锤擂地的爆炸震动,却清晰地透过地面传来,震得顶灯灰尘簌簌落下。
师团长柴山四郎中将,军装笔挺,肩章上的金星在昏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他背着手,像一头困在铁笼里的饿狼,在地图前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杀机。
参谋长稻村丰二大佐侍立一旁,同样眉头紧锁,手里捏着几份刚送来的、墨迹似乎都未干的战报,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报告!”
一个参谋官几乎是撞开门冲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师团长阁下!参谋长阁下!南门守备队急电!八路军……八路军突然投入大量未知超重型火炮!威力……威力堪比舰炮齐射!西城墙多处结构严重损毁!出现巨大缺口!守军……守军玉碎甚重!支那军正从缺口处蜂拥而入!守备队长……恳请紧急战术指导!”
他最后的“恳请”二字,带着哭腔。
柴山脚步猛地钉在原地,霍然转身,鹰隼般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那参谋:
“纳尼?!超重型火炮?八路何来此等重器?!”
他几步冲到地图前,手指狠狠戳在西城区域,指甲几乎要嵌进地图里,
“位置!规模!说清楚!”
“哈依!”
参谋官汗如雨下,
“前线报告…炮声沉闷如雷,但爆炸威力……超150毫米榴弹!落点密集!数量……推断至少十门以上!”
“八嘎!又是那些该死的土制汽油桶!”
柴山低吼一声,牙关紧咬,满脸的难以置信混杂着屈辱。
八路军的家底他太清楚了,这只能是那些情报中反复出现的、简陋却威力骇人的“飞雷炮”!
“报告!”
又一个通信兵冲进来,声音更加急促,如同丧钟:
“东门急电!我军反击部队遭遇支那军空中力量精确打击!投下大量燃烧弹!多条街道陷入火海!后续梯队被烈焰完全阻隔!
先头部队在城头支那军居高临下的交叉火力覆盖下……全体玉碎!腾田少佐……确认玉碎!东城墙……已完全失守!支那军正沿城墙向两侧及城内迅猛突进!”
“空中力量?!燃烧弹?!”
柴山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这完全超出了他对八路能力的认知极限!
“报告!”
第三个通信兵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北门火车站堡垒群急报!外围阵地遭遇支那军不计代价的猛烈冲击!虽依托堡垒暂时阻滞,但对方火力异常凶猛!弹药消耗巨大!指挥官……恳请确认增援部队是否抵达!”
“八嘎!”
柴山终于爆发,一拳狠狠砸在铺着地图的厚重橡木桌上!
“砰!”
茶杯跳起,茶水泼洒在地图上,洇湿了一片猩红的标记。
他的脑子嗡嗡作响,如同被重锤击中。
东门被突破,需要增兵反击,尚在预案之中。
可这南门突如其来的“重炮”犁城,东门从天而降的“火雨”焚街,还有北门的疯狂猛攻……
八路的主攻方向到底在哪里?!
他们的底牌究竟还有多少?!
稻村参谋长看着地图上几乎同时告急的三处标记,脸色铁青,声音艰涩:
“师团长阁下,支那军此乃……四面开花之策?亦或是声东击西?其意图……实在难以判断!恳请师团长决断!”
柴山死死盯着地图上那三个不断扩大的红色箭头,仿佛看到三条毒蛇正噬咬着他的大同城防。
他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如同地狱刮出的阴风:
“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