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指尖还沾着柴油,金属片边缘的毛刺在掌心划出血痕。
他站在仓库门口,看着救护车拉走那个哭着说要给母亲交手术费的年轻人。
后颈的银坠子贴着皮肤,凉得像块浸透冰水的鹅卵石——那是父亲牺牲前最后一次给他戴上的,十年了,这是第一次不发烫。
陆顾问?小赵举着证物袋凑过来,这金属片要送检吗?
陆昭低头,金属片在证物袋里。
三簇火焰缠绕的纹路突然和记忆里某张泛黄的照片重叠——三个月前在旧警局档案室,他翻到父亲的工作笔记,最后一页夹着半张被撕碎的项目日志,边角正好有三簇火焰的残痕,标注着t-7。
送楚教授那里。他突然开口,声音比海风还凉,现在。
沈清的车停在警戒线外,车窗摇下一半,露出她紧抿的唇线。
陆昭坐进副驾时,她正对着手机快速翻动照片:外围监控拍到影子合伙人从后门离开,穿黑色连帽衫,身高178左右。她抬头,目光扫过他掌心的血痕,先去医院处理伤口?
去实验室。陆昭把证物袋拍在中控台上,楚教授说过,t-7项目的日志里有类似徽章。
沈清的手指在方向盘上顿了顿,最终踩下油门。
警笛声被甩在身后时,她突然说:十年前,我妈在解剖陆叔遗体时,在他指甲里发现半片金属碎屑。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当时鉴定科说只是普通钢片,现在看......
陆昭攥紧证物袋,金属片隔着塑料硌得掌心生疼。
他想起昨夜在书房翻父亲旧物时,那个被锁在抽屉最底层的铁盒——里面有张父亲和穿白大褂男人的合影,背景是医院走廊,男人胸前的工牌被刻意撕掉了半角。
实验室的灯在深夜里亮得刺眼。
楚教授推了推眼镜,镊子夹着金属片凑近显微镜,头顶的无影灯在他镜片上投下光斑:纹路是激光雕刻的,精度很高,不是普通作坊能做的。他转身拉开抽屉,取出个塑封袋,里面是从旧档案里扫描的t-7项目日志复印件,看这里。他用红笔圈出日志边缘的暗纹,三簇火焰,和这个完全吻合。
但这不是普通徽章。楚教授的声音突然低下来,指节叩了叩金属片,表面有纳米级的凹槽,应该是用来储存光学信息的。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目光发亮,小陆,你记得我上周说的记忆触发器吗?
通过特定图案刺激大脑海马体,唤醒被压抑的记忆。
沈清靠在实验台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律师徽章:所以影子合伙人给面具男戴这个,是为了......
触发他的某种记忆指令。楚教授调出面具男的脑电波图,绿色波形像被揉皱的纸,看这里,β波异常活跃,θ波有规律性起伏——这是典型的记忆植入后应激反应。他指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戳,和仓库对峙的时间完全吻合,说明当面具男看到你撕开他的伪装时,触发器启动了。
那枚金属片上的残笔......陆昭的喉结动了动,韩明远。
叮——
小林的电脑发出提示音。
这个总把白大褂扣子系到脖子的实习生,此刻正盯着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教授,t-7项目的加密档案破解了!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第二阶段实验记录......目标是培养记忆操控者,他们不仅能接收记忆,还能植入、篡改他人记忆。
陆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三个月前在韩明远办公室,他曾看到对方对着父亲的旧照片发呆,当时韩明远说:陆队长是好人,可惜被凶手误导了调查方向。现在想来,那或许根本不是什么,而是......
这里有段实验体日志。小林滚动鼠标,1998年11月23日,实验体x报告:目标人物(陆振华)已接收虚假记忆,坚信真凶另有其人。
实验室的空调突然发出嗡鸣。
陆昭感觉有冰凉的手攥住心脏——1998年11月23日,正是父亲牺牲的日子。
他想起父亲遗物里那封未寄出的信,最后一句是:我可能弄错了真凶,但绝不能让他继续害人。原来不是弄错,是被篡改了记忆。
陆昭?沈清的手覆上他手背,温度透过层层凉意渗进来,看这个。她摊开平板,屏幕上是泛黄的医院投资协议,面具男的真实身份是周远,他父亲周正平是90年代仁安医院的投资人,而韩明远......她划到下一页,是周正平最器重的学生。
陆昭盯着周正平三个字,突然想起父亲笔记里夹着的那张合影——穿白大褂的男人虽然工牌被撕,但露出的半张脸,和周正平年轻时的照片有七分相似。
所以韩明远是通过周正平接触到t-7项目。沈清的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周远急需手术费,韩明远就利用他当棋子,用记忆触发器控制他行动。她合上平板,但影子合伙人是谁?
能接触到t-7核心资料的,除了韩明远......
还有实验体x。楚教授指着电脑上的日志,第二阶段实验成功后,实验体x获得了独立操作记忆的能力,甚至能脱离项目组行动。他推了推眼镜,而所有实验记录里,实验体x的真实身份,始终是空白。
实验室的挂钟敲响凌晨两点。
陆昭拿起金属片,在灯光下转动,突然发现火焰纹路的交汇处有个极浅的凹痕——用放大镜看,是半枚指纹的轮廓。
这是......
接触式记忆储存。楚教授的声音陡然拔高,如果影子合伙人是实验体x,他的指纹里可能存着关键记忆!
沈清的手机突然震动,她看了眼屏幕,抬头时眼底有光:技术科比对了仓库后门的鞋印,和三个月前雨夜抛尸案现场的鞋印一致。她把手机转向陆昭,照片里是清晰的鞋纹,尺码42,鞋底有特殊磨损痕迹——和韩明远办公室监控里,那个总跟在他身后的助理......
张越。陆昭脱口而出。
他想起上周在慈善晚会上,韩明远的私人助理张越端着香槟经过时,袖口露出的银色手表——和仓库后门监控里,影子合伙人手腕上的反光点,一模一样。
实验室外的走廊传来脚步声。
小林抬头看了眼挂钟:教授,该给面具男做记忆回溯治疗了。
楚教授点头,转身时又顿住,目光扫过陆昭后颈的银坠子:小陆,你父亲的坠子......
陆昭摸了摸后颈,银坠子不知何时又开始发烫,像团烧红的炭。
他望着窗外的夜色,远处的霓虹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光斑,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真相就像藏在雾里的灯,你以为它灭了,其实只是被雾蒙住了。
现在,雾正在散开。
他低头看手机,技术科刚发来消息:金属片上的指纹比对结果已出,匹配对象......张越。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照见陆昭攥紧手机的手。
窗外的风掀起实验台的纸张,t-7项目日志上的实验体x四个字被吹得翻飞,最后停在1998年11月23日的记录上。
沈清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要去张越的公寓吗?
陆昭的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划过张越的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笑得温和,和监控里那个黑影判若两人。
他后颈的银坠子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像在提醒他什么。
他说,声音里带着十年前那个跪在父亲灵前的少年的倔强,这次,我要亲手撕开所有的面具。
实验室的挂钟敲响第三下时,陆昭已经走向门外。
沈清跟了上去。
楚教授望着他们的背影,又低头看向桌上的金属片,镜片后的目光深沉如夜——他知道,当陆昭敲响张越公寓门的那一刻,这场持续了十年的博弈,终于要进入最后的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