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阳的战斗已经断断续续的打了一个月了,这是胶东的小城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片残垣断壁,整座县城还能够屹立不倒的建筑物不超过一手之数。
日军在初期的进攻受挫之后,便逐步开始转换了战斗思路,他们让登陆的师团轮番参与对莱阳的围攻,以适应巷战的节奏。
尤其是那些三位数的新编师团,如106师团、114师团、116师团,他们的部队中有太多的退役军人和预备役,正是需要一场低烈度的战争,来磨砺他们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
而在此时的莱阳城,局势还没严峻到令人窒息的地步,但哪怕是基层的指挥官都有了一种被温水煮青蛙的感觉。
历经连日血战,城内先锋军161师的可战之兵已锐减至不足五千,防线被迫一再收缩。
这点兵力,像撒入汪洋的一把沙子,应对日军层层叠叠的波浪攻势已是左支右绌,捉襟见肘,所谓的主动反击更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这座浴血的孤城,在日军高层眼中,已然从一块难啃的骨头,蜕变成了一处效果卓着而风险极低的“实战练兵场”。
起初,161师的将士们确实从一次次击退敌军的进攻中,汲取着苦涩的慰藉与短暂的骄傲。每一轮打退敌人,阵地上都会爆发出疲惫却由衷的欢呼。
但很快,一些敏锐的老兵和军官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邪门了,” 一个满脸硝烟的老连长靠在残破的沙袋后,眯眼望着敌方阵地。
“鬼子这劲头,怎么就跟使不完似的?打了小半个月,按说就是铁打的也该乏了,可你看他们冲锋那架势,一次比一次凶,眼神里那股子狠劲,就没见消停过。”
更明显的破绽,则体现在一些匪夷所思的细节上。
侦察兵在夜间前出侦察时,借助微光望远镜反复确认了一个令人费解的现象:对面日军的军装,似乎永远是崭新的。
战斗如此激烈,泥泞、血污、破损本该是常态,但敌军士兵身上的土黄色军服却总保持着一种异样的整洁。这绝不是一支长期浸泡在残酷堑壕战中的部队该有的状态。
当这一情报抵达师部的案头头之后,师长杨文当机立断,下达了死命令:必须抓回舌头,弄清当面之敌的真相。
先锋军在和日军的作战中向来不热衷于抓舌头。这其中的缘由很实际:基层部队通晓日语者寥寥,即便抓到俘虏也问不出所以然;
而师部团部虽有翻译官坐镇,但这些深受武士道精神熏陶的日军俘虏口风远比伪军严密,往往需要耗费大量时间才能撬开只言片语。
更关键的是,情报的价值在于时效,待这些舌头终于松口时,他们提供的信息多半已经失去了价值。
久而久之,抓舌头便成了先锋军眼中风险远大于收益的战术选择,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尝试。
但眼下的莱阳战局扑朔迷离,这项看似不划算的买卖,却显得格外必要。
当晚,一支由师直属侦察连精锐组成的小分队,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在一次夜间渗透行动中成功得手,拔掉了日军一个前沿警戒哨,将两名昏死的日军士兵拖回了己方战线。
经过了连夜的审讯,终于撬开了对方的嘴,拼凑出了令人心寒的真相。
原来,围攻莱阳的日军并非同一支部队在硬啃,而是采用了极其奢侈的“车轮战术”。
参战的至少是一个完整旅团,甚至可能更多,但他们将部队分为数个梯队,每个梯队(通常以一个加强联队为单位)只负责进攻最多三天,时间一到,无论战果如何,立即与后方休整完毕的另一梯队换防。
进攻部队撤下去后,能得到充分的休整、补给,甚至进行战术复盘,士兵的生理和精神损耗被降至最低。因此,他们总能以相对饱满的状态投入下一轮进攻。
这套冷酷而高效的轮战体系,使得日军能够持续不断地保持高压攻势,同时将自身的战斗损耗控制在可接受范围内。
而对守城的161师而言,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一支会疲惫、会士气衰竭的敌军,而是一台永不停歇、越磨越锋利的军工机床。
当这份审讯记录被送到杨文的手上之后,他再一次的产生了撤兵的心思,而且几乎无法遏制。
就本心上来讲,他希望能一直守住莱阳,直到先锋军发起反攻。
届时,莱阳作为距离被日军控制的港口最近的内陆城市,便能够成为反击的桥头堡,那么他的坚守之功就会无比的耀眼。
但眼下的形势告诉他,161师继续在莱阳死守下去,不光随时可能会全军覆没,还会帮助日军熟悉先锋军的守城战法,简直是在间接的资敌。
当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横竖睡不着。最后,他还是决定将这个问题甩给司令部!
可他哪知道,傅作义只是草草的看了一遍他的电文,转手也把问题上交了。
与此同时,济南先锋军司令部。
“司令。”参谋长张弈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沉寂。
他夹着一卷刚绘制好的详图快步走了进来,“红党方面与我们情报系统共同梳理的敌军最新部署,基本清晰了。”
周辰转过身,接过地图,在宽大的桌案上铺开。
鲁南、皖北、苏北的山川河流、铁路城镇纤毫毕现,更重要的是,代表国民党军的蓝色标记密密麻麻,如同一片汹涌的暗蓝潮水,正对着红色和黑色的地盘虎视眈眈。
张弈一手点在徐州的位置:“根据确切情报,敌军在此区域集结了7个整编军的野战部队,外加4个师级预备队。按国军目前的编制和缺额情况综合估算,其总兵力,不会低于二十五万。”
“二十五万,看来淮海兵团的指战员们,肩膀上担子不轻啊!”
周辰的语气比较沉重,但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担忧,“这些部队,战斗力构成如何?有没有那种比较好捏的软柿子?”
张弈苦笑一下,摇了摇头:“老对手了,在我们手上吃了那么多亏,这次倒是学精了。他们的战斗力配置相当均衡,没有明显短板。
司令,这一战虽然不是由我们负责指挥,但我们参谋部的同僚们私下吃饭时也讨论过了,眼下国军唯一的破绽,在于其整个部署思路是纯粹的进攻态势。”
他的手指沿着苏北与鲁南交界线划过:“主力七个军,一字排开,锋芒直指我腹地。仅在宿县放了一个军,算是侧翼警戒,防备红军截断津浦铁路。
另外,四个兵团直属师,摆在津浦铁路沿线,目的是防我小股部队渗透。乍一看,算是攻防兼备。”
说到这里,张弈的语气也变得轻快了一些:“但他们缺乏二线防御纵深!整整六个军的兵力,密集分布在徐州、新安、海州这三个点周围,看似坚固,实则摆了个一字长蛇阵!
只要我们集中力量,砸断它任何一截,整个蛇阵必然首尾难顾,全线动摇!”
周辰听到一字长蛇阵,像是突然被戳中了笑穴,先是肩膀微微耸动,随即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张弈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弄得一愣,看着自家司令笑得前仰后合,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只能顺着自己的思路解释道:“国军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我们在兵力不足其一半的情况下,还敢主动出击。他们在防守部署上有所疏漏,也是情理之中。司令,这……有何可笑之处?”
周辰好不容易止住笑,摆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他清了清嗓子,神色恢复严肃,“嗯,你继续。我的要求,可是至少要歼灭敌人七成以上的有生力量。前线总指挥谷盈同志,具体是怎么进行战术部署的?”
张弈面露难色:“司令,我们兵力不到人家一半,还要主动出击,能打赢就是大胜,这个歼敌七成的目标是否过于严苛了?
我私下里找过谷盈,让他放宽心,以打赢为第一要务,不必过分追求那个数字。真要说起来,只要击溃其主力,以我军的机动能力,一路追歼溃敌,达成这个目标也并非不可能。”
周辰看了张弈一眼:“老张,你有点太小瞧谷盈了,也太小瞧我们这支部队了。不过我不与你争辩,日后你自然会明白我为何如此要求。现在赶快说说,淮海兵团准备怎么打赢这一仗?”
“淮海兵团确立了一个极为大胆的作战方案,总结来说就是8个字,主动出击,逐个歼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