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仿佛被投入了绞肉机,那被逆转、强化后轰然袭来的“毁灭道心”,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凌霜的灵魂之上。痛苦远超物理层面的伤害,那是存在根基被动摇的剧震。她眼前一片血红,耳中嗡鸣不止,几乎无法维持站立,只能依靠着冰冷刺骨的镜面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识海深处撕裂般的痛楚。
镜影凌霜的气息,如同不断逼近的死神脚步声,已经清晰得仿佛就在下一个拐角。那冰冷、洞悉、带着猫戏老鼠般玩味的恶意,如同实质的蛛网,缠绕过来,令她窒息。
完了吗?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就被一股更加凶悍的不甘强行碾碎。她凌霜,历经无数生死,从绝望废墟爬出,在轮回中挣扎至今,岂能倒在这里?倒在一个……自己的倒影手中?!
就在这绝望与不甘激烈碰撞的顶点,她身侧另一块原本平静的镜面,再次泛起了微弱的涟漪。那由无数碎片拼凑、濒临消散的破碎镜灵,竟然又一次艰难地凝聚出了模糊的轮廓,比之前更加黯淡,仿佛风中残烛。
“错误……策略……”它的杂音微弱得几乎难以分辨,“对抗‘状态’……愚蠢……如同对抗……自身。”
“唯一路径……接受关联……引导协同。”
接受?协同?凌霜几乎以为自己因重伤而出现了幻听。与那个一心要毁灭自己、并且刚刚重创了自己的镜影协同?!
“悖论……即生机。”破碎镜灵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语速加快,却依旧断续,“‘镜殿’规则……‘对称’至高。存在……即合理。否定‘镜影’……即否定自身……于此界……自取灭亡。”
“利用规则……而非对抗。强制‘协同’……通过‘校验点’……方可见……‘核心’……”
话音未落,它的形体再次崩散,这次,连一丝流光都未曾留下,仿佛彻底湮灭。但它留下的信息,却如同惊雷,在凌霜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接受关联,引导协同?利用规则,通过校验点?
她回想起之前打破逻辑死循环时,依靠的正是找到那个微不足道的“不对称点”。而此刻,破碎镜灵指出的,似乎是另一条截然相反,却又隐隐契合这个世界底层逻辑的道路——极致的对称,极致的协同。
这听起来荒谬绝伦,但……在这个一切常理都被颠覆的镜中世界,悖论,或许才是唯一的常识。
没有时间犹豫了!镜影凌霜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回廊的尽头,正带着那内敛却更加恐怖的威压,一步步走来。她的眼神冰冷,嘴角噙着一丝戏谑的弧度,仿佛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凌霜猛地站直身体,无视识海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将最后的力量提起。她没有再试图去屏蔽或对抗那条“强制关联”通道,而是做出了一个让镜影凌霜都微微挑眉的举动——
她主动地、彻底地敞开了对通道的防御!
不仅如此,她开始强行压制住内心所有的抵抗、愤怒、恐惧,将自身的精神频率,调整到一种极其诡异的“空白”与“接纳”状态。这不是投降,而是一种更高级的战术——她要将自己变成一块“共鸣板”,不再输出自身的“状态”,而是准备被动接收镜影的状态,并尝试……同步它!
这是一种极度危险的尝试,稍有不慎,就可能被镜影那纯粹的恶意彻底同化,万劫不复。
镜影凌霜停下了脚步,相隔数十米,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哦?放弃抵抗了?还是……终于认清了现实,准备迎接你的终末,成为我的一部分?”
凌霜没有回答,只是全力维持着那危险的“空白接纳”状态。
镜影凌霜嗤笑一声,似乎觉得有些无趣,但她并未放松警惕。她抬起手,掌心之中,那融合了毁灭知识与恶意指令的源初规则之力开始凝聚,显然打算发动最后一击,彻底终结这场游戏。
然而,就在她力量凝聚到顶峰,即将轰出的前一刻——
异变发生了!
回廊两侧,那原本布满几何光影的镜面墙壁,突然同时亮起了刺目的白光!无数道复杂到极点的、由光线构成的符文锁链从镜面中射出,瞬间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将凌霜与镜影凌霜同时笼罩在内!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系统提示音,回荡在空间中:
【检测到高优先级矛盾个体进入‘校验回廊’范围。】
【启动‘绝对对称校验协议’。】
【规则:个体‘凌霜’与镜像‘凌霜-镜影’需达成‘完美协同’,通过前方‘千镜机关阵’。任何非对称行为将引发规则抹杀。】
【校验通过,可获得通往‘万镜殿’权限。校验失败,双双抹除。】
凌霜心中一震!破碎镜灵所说的“校验点”和“协同”,原来应在这里!
只见前方原本空旷的回廊,瞬间被无数面悬浮的、大小不一、角度各异的镜面所填满。这些镜面以极其复杂的规律缓缓移动、旋转,镜面之间,闪烁着危险的能量电弧。只有一条极其狭窄、且不断变化的路径,隐约贯穿其中。
而最关键的是,那系统提示明确要求——完美协同!
镜影凌霜那志在必得的脸色,第一次变得有些难看。她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一出。她试图强行攻击那光网,但她的力量撞击在光网上,如同泥牛入海,反而引来了光网更强烈的束缚和警告性的电击。
“该死的规则!”镜影凌霜低骂一声,冰冷的眼神扫向凌霜,“看来……暂时杀不了你了。”
凌霜此刻却彻底明白了。她看着镜影,眼神平静无波:“不想被规则抹杀,就按它说的做。”
“协同?和你?”镜影凌霜语气充满讥讽,“真是令人作呕。”
“或者一起死。”凌霜言简意赅。她不再理会镜影,而是开始仔细观察前方的千镜机关阵。规则洞察艰难地运转着,分析着镜面移动的规律和那条生路的轨迹。
镜影凌霜冷哼一声,但也知道别无选择。她同样开始分析机关,共享自凌霜的知识让她也具备了极高的规则解析能力。
“左边三步,顺旋三十度镜面,同步抬脚。”凌霜忽然开口,同时迈出了第一步。
镜影凌霜虽然极度不愿,但在规则强制下,也只能极其别扭地、与凌霜完全同步地迈出了对应的步伐。
两人一实一虚,一正一影,动作如同复制粘贴,精准地踏上了第一块移动的镜面。
“右移,避开逆旋镜能量场。”
“前行,借助折射镜跳跃。”
“停顿,等待交错镜分离。”
凌霜冷静地发出指令,镜影凌霜阴沉着脸同步执行。她们的身影在无数镜面中穿梭、折射,动作越来越协调,仿佛真的成了心意相通的搭档。那种因极致同步而产生的规则共鸣,甚至让周围的空间都发出了低沉的嗡鸣。
然而,凌霜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这种强制协同下,她与镜影之间的“关联”正在不断加深。她不仅能感受到镜影的动作,甚至开始能模糊地感知到对方那冰冷意识底层,那不断翻涌的、如同岩浆般的毁灭欲望,以及一种……对“存在”本身的、扭曲到极致的渴望。
同样,镜影凌霜似乎也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凌霜的坚定与冷静,这让她愈发烦躁和愤怒。
就在她们即将穿过大半个机关阵,距离出口仅有一步之遥时,异变再生!
前方最后几面关键镜面的移动轨迹,突然变得极其混乱、毫无规律!规则洞察瞬间失效!仿佛整个机关阵的底层逻辑在这一刻被故意打乱了!
“怎么回事?!”镜影凌霜厉声喝道,动作出现了一丝本能的迟疑。
凌霜也是心中一沉。是博士预设的陷阱?还是这个“校验”本身的最终考验?
没有时间分析了!混乱的镜面即将碰撞,能量电弧开始狂暴地无序溅射!
“信我!”凌霜猛地朝镜影传递出一道强烈的意念,同时,她做出了一个完全凭借直觉、违背所有分析结果的动作——她没有选择任何看似安全的路径,而是朝着两面即将高速对撞、能量反应最为剧烈的镜面中间,那狭小的、几乎是必死的缝隙,猛地冲了过去!
这是一个赌上一切的疯狂举动!如果镜影不跟上,或者同步出现丝毫偏差,她们两人都会被混乱的规则能量撕成碎片!
镜影凌霜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和挣扎,那冰冷的恶意与生存的本能激烈交锋。但在千分之一秒的迟疑后,那强制协同的规则,以及对凌霜那破釜沉舟般决绝意念的感知,让她几乎是本能地、完美同步地,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两道身影,一实一虚,如同融为一体般,精准无比地射入了那死亡缝隙!
“轰!!!”
两面巨镜在她们身后轰然对撞,毁灭性的能量冲击波席卷而出,将周围的一切都搅成混沌!
而当能量波散去,凌霜与镜影凌霜的身影,已然稳稳地站在了机关阵的出口之外。千镜机关阵在她们身后缓缓平息、隐去。
【校验通过。权限授予。】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响起,前方阻挡的光网消散,露出后面一条更加宏伟、通往无尽镜光深处的阶梯。
她们成功了。在最后的生死关头,凭借着近乎悖论的强制协同,通过了校验。
凌霜微微喘息,看向身旁的镜影。
镜影凌霜也正看着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那里面不再仅仅是纯粹的恶意,更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认同?以及,一种因为深度协同而无法割裂的连接感。
她缓缓抬起手,不是攻击,而是指向凌霜的额头,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你感觉到了吗?那扇‘门’……”
“通过它……我们……就能看到……一切的真相……”
“但是……”
她的指尖,距离凌霜的眉心只有一寸之遥,一股冰冷的数据流开始在她指尖汇聚。
“知道太多真相的镜子……往往……会碎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