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道把避瘴香的粉末撒在鞋面上，凉丝丝的，像踩进了初冬的露水里。他没动弹，也没出声，只是手指在酒葫芦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数米下锅要焖多久才不夹生。
藏经阁顶层静得很，连风都懒得吹灯芯。他慢慢睁开眼，从书架缝里瞅了眼那块地砖——刚盖回去的暗格，边角有点翘，不过没人会趴地上看这个。他咧了咧嘴，心想赵无极要是知道自己的命根子正压在一块歪砖底下，怕是连早课都能念错咒。
可光有这份契约还不够。他刚才看得清楚，“赵无极”三个字下面那团魔纹，像是被人拿脏布擦过，模模糊糊透着一股子遮掩劲儿。破妄瞳虽能照出点门道，但就像隔着一层磨花玻璃看人洗澡，看得见影儿，瞧不清脸。
“得加点料。”他摸了摸眼皮，忽然灵光一闪，“系统又没说非得在院子里才能签到，老子在这藏经阁顶上喘气，也算‘今日一签’吧？”
他挪了挪屁股，蹭到通风口下方那个角落。这儿符文稀，气味也冲，常年堆着发霉的旧卷轴，连老鼠都不愿来刨食。他盘腿坐下，闭眼默念：“今日签到。”
眼前蓝光一闪，按钮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个小玉瓶图标，滴溜溜转了一圈，落进他的意识里。
【签到成功，获得奖励：灵目强化液（一次性）】
“好家伙，这回不是给功法也不是赏丹药，直接送开眼药？”他乐了，赶紧从酒葫芦夹层掏出玉瓶，冰凉的瓶身贴着手心，像刚从井水里捞出来。
拔掉塞子，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飘出来，不呛也不腻，反倒让人脑子一清。说明就一行小字：“滴入双目，激发视觉神通感知上限。”
他二话不说，仰头就把一滴金液倒进右眼。
“嘶——！”
脑袋像被铁锤砸了一下，眼前瞬间发黑，紧接着又炸出无数细碎金光，跟庙会上放的烟花似的乱窜。他咬牙忍着，额头冒汗，感觉眼球胀得快要从眶里蹦出来。
三息之后，痛感退去，世界变了样。
原本昏暗的阁楼变得通透明亮，连墙角蛛网上的露珠都清晰可见，每一根丝线都泛着微弱灵光，像是谁用银线绣出来的阵图。他低头看了眼手掌，连皮下血管流动都看得一清二楚，仿佛身上盖了层半透明的琉璃。
他立刻抽出那卷帛书，重新摊开。
这一次，那些扭曲如狗爪的魔纹活了过来，层层剥开，显露出底下的隐文——
“血契立誓，赵无极献外门弟子三人，换《噬魂诀》残篇第三重……时限三年，始于癸亥年七月初七。”
江小道瞳孔一缩。
癸亥年七月初七？那天正好是三年前的扫山日。
当时死了三个杂役，说是误触禁制炸成了灰，连骨头渣都没收全。可现在看来，压根就没死，是被这孙子当材料炼了！
他又往下看，发现契约末尾还有一行极小的字，嵌在魔纹褶皱里，若非这强化液，根本不可能察觉：
“首批供奉名单：王大柱、李二牛、陈阿狗。魂魄已归噬魂鼎，精血炼化完毕。”
这三个名字，他记得。
王大柱最爱啃灵萝卜，每次厨房剩菜汤里漂着半片叶子，他都要捞出来舔干净；李二牛傻乎乎的，总以为自己能修成剑仙，天天拿木棍比划；陈阿狗最惨，临死前还在帮人洗衣服，想攒点灵石给老家娘亲买药……
结果全被赵无极拿去喂了功法。
“你小子装得人模人样，背地里干这种断子绝孙的事。”江小道冷笑一声，把帛书捧得更稳了些，“我还以为你就是个爱扣我工钱的势利眼，没想到还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
他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拍照。”
系统界面无声弹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光扫过整份契约，连隐文细节都被完整录入。他这才小心地把帛书原样折好，塞回暗格，再把地砖压实，顺手往旁边书缝里塞了个果核——上次偷吃的灵果，核还没扔。
“留个记号，省得下次带岑晚狐来复查时她说我没证据。”
做完这些，他靠回墙角，闭上眼缓神。强化液的效果还在，视野清明得不像话，连天花板缝隙里的灰尘轨迹都能看清。他忽然想到什么，睁开眼盯着自己鞋面——刚才撒的避瘴香粉末，此刻竟微微发亮，形成一条极淡的线，直指门外方向。
“原来这玩意儿不止能防毒，还能当追踪反制器用？”他眼睛一亮，“难怪那蒙面人布置的阵法和它同源，这是同门相斥，自动标出路径来了。”
他低头看了看鞋尖，又抬头望向窗外。
夜色浓稠，月光被云层挡得严实，整个青玄门像是沉进了锅底灰里。可他知道，有些事已经藏不住了。
赵无极以为自己天衣无缝，殊不知他每走一步，都在往坑里填土。而他江小道，不过是蹲在边上，等着哪天掀开盖子，看看里面埋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他伸手拍了拍酒葫芦，里头叮当响了一声，像是回应。
“你说我现在揭发他，会不会太便宜他了？”他低声问，“毕竟人家辛辛苦苦演了三年正人君子，连早课都带头念，就这么打断，多不尊重劳动成果。”
没人答话，只有风吹书页的沙沙声。
他也不在意，自顾自说道：“还是等他把戏唱完再说。反正万毒珠还在他手里晃悠，风清扬也急着要我脑袋，不如让他们再多跳两下，说不定还能牵出更大的鱼。”
他正说着，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是巡夜的那种慢悠悠踱步，而是急促、压抑，带着点慌张意味。他眯眼一看，是陈三。
这家伙脸色煞白，怀里抱着个布包，进来后东张西望，像是怕被人盯梢。他快步走到暗格前，蹲下身就要撬地砖。
江小道嘴角一扬。
“哟，这就来补漏了？”
他不动声色，只将破妄瞳调到最低档，静静看着。
陈三掀开地砖，确认帛书还在，松了口气，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张新符纸，贴在暗格外侧，嘴里念念有词。符纸泛起一层红光，眨眼间融入地砖，不留痕迹。
“加固封印？”江小道轻笑，“还挺懂行。”
可他忘了，灵目强化液眼下正开着。那符纸看似隐形，但在江小道眼里，却像涂了荧光粉一样扎眼，红光脉络清晰可辨，甚至能读出上面写的字：
“若非授权者开启，三息内触发警报，直通风长老密室。”
“呵，升级防盗系统了？”江小道乐了，“可惜啊，你不知道我已经看过内容了，你现在锁得越严，回头摔得越惨。”
他静静看着陈三重新盖好地砖，拍拍灰，匆匆离去。
门关上那一刻，江小道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脚。强化液的效力开始退去，视野逐渐恢复正常，但他已经不需要了。
证据在手，路线在脚，敌人忙着织网，他却已在网外画好了刀。
他最后看了眼那个暗格位置，转身走向通风口。
风穿梁而过，吹动一角衣摆。他停顿片刻，忽然从怀里摸出一小撮盐粒，撒在窗台边缘。
“听说狐狸爱吃咸的，回头让她来找我，顺便帮我作个证。”
他翻上铁栅，动作轻巧，像只偷完鸡溜走的黄鼠狼。
藏经阁恢复寂静，唯有那撮盐粒，在月光偶尔穿透云层时，闪了一下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