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堂内,死寂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柳氏瘫倒在地,脖颈处那细微的伤口已不再流血,泛着一种诡异的青黑色,双目圆瞪,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惧与不甘。沈玉娇伏在她身上,哭声凄厉绝望,已然崩溃。一众管事婆子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看向主位前那道挺直身影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恐惧。
沈清辞立于堂中,月白色的衣裙在昏暗光线下仿佛散发着冷辉。她并未去看地上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将她们的反应尽收眼底。
柳氏被灭口了。就在她即将吐露背后主使的瞬间。
动作如此之快,下手如此之狠辣,说明这国公府内,甚至就在这锦华堂附近,还隐藏着对方的人!而且,是高手!
“环儿。”沈清辞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奴婢在!”环儿强压下心中的惊惧,连忙应道。
“即刻传令,封闭府中所有门户,许进不许出!凡有擅闯或试图传递消息者,一律拿下!”沈清辞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将柳氏……抬下去,暂且安置于偏室,严加看管,未经我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环儿深吸一口气,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沈清辞的目光继而落在那几名抖得更厉害的管事身上:“李嬷嬷、张婆子等人贪墨之事,证据确凿,依府规处置,其空缺职位,由副手暂代。你等各自管好手下之人,安守本分,若再有人兴风作浪,或与柳氏之事有所牵连,休怪我翻脸无情!”
她并未立刻大规模清洗,眼下稳定压倒一切。雷霆手段需有,但也不能引起整个内宅体系的恐慌与反弹。
管事们如蒙大赦,又心惊胆战,连忙磕头应诺,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执行命令去了。
转眼间,偌大的锦华堂内,只剩下沈清辞,以及抱着柳氏尸体哭泣的沈玉娇。
沈清辞走到沈玉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个曾经骄纵跋扈、屡次欺辱原主的庶妹,此刻如同失了魂的破布娃娃,满脸泪痕,眼神空洞。
“把她带下去,关入祠堂,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探视,也不许她踏出祠堂半步。”沈清辞对闻讯赶来的、已然对她敬畏有加的几个粗使婆子吩咐道。
沈玉娇仿佛没有听见,依旧死死抱着柳氏,直到被婆子们强行架起拖走,才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沈清辞!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声音渐远,最终消失在回廊尽头。
沈清辞面无表情。对沈玉娇,她并无多少恨意,更多是漠然。一个被柳氏宠坏、失去了依靠便不堪一击的棋子罢了。真正的敌人,隐藏在更深、更暗处。
她走到那扇被弩箭射穿的高窗旁,指尖拂过窗棂上那个细小的孔洞,感受着其上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阴寒与锋锐的气息。夜宸已经追了出去,以他的修为和追踪之术,或许能有所收获。
但她也知道,对方既然敢在国公府内公然灭口,必然准备了后路,想要抓住活口,难如登天。
她现在要做的,是稳住府内局面,消化刚刚到手的权柄,并利用这短暂的真空期,做更多的事情。
……
夜色如墨,帝都的街巷在宵禁后变得空旷而寂静。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在屋脊巷道间急速穿行,身法诡异飘忽,每一次落脚都轻若无物,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他心中充满了惊骇与懊悔,任务失败了,不仅没能阻止柳氏吐露秘密,反而暴露了存在,必须尽快将消息传回!
然而,无论他如何变换方向,加速遁走,一股若有若无、却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冰冷气机,始终牢牢锁定着他!仿佛无论他逃到哪里,都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是那个黑衣男子!他到底是什么人?!修为竟如此恐怖!
黑影咬牙,猛地折向,钻进一条狭窄的、堆满杂物的死胡同,试图借助复杂的地形摆脱追踪。他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石雕般紧贴在潮湿的墙壁阴影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巷外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传来的更夫梆子声。
走了吗?
黑影心中刚升起一丝侥幸——
“嗤。”
一声轻微的、仿佛布料撕裂的声响,在他身后极近处响起。
黑影浑身汗毛倒竖,想也不想,反手便是一把淬毒的匕首朝着声音来处狠狠刺去!同时身形向前猛扑!
“叮!”
匕首仿佛刺中了什么坚硬无比的东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而他前扑的身形,也像是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被硬生生弹了回来!
他骇然回头,只见那道墨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三步之外,正静静地看着他。月光被两侧高墙遮挡,巷内一片昏暗,唯有一双深邃冰冷的眸子,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你……”黑影喉咙发干,心中已被绝望填满。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夜宸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了手,指尖一缕混沌气流萦绕,带着湮灭一切的恐怖意境。
黑影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猛地咬牙,便要催动体内某种自毁的禁制!他宁愿死,也绝不能被生擒!
然而,夜宸的动作比他更快!
那缕混沌气流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激射而出,没入黑影的眉心!
黑影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疯狂的神色瞬间凝固,随即变得一片茫然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神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周身灵力波动也瞬间平息。
夜宸走到他身边,俯身探查,眉头微蹙。此人体内被种下了极其恶毒的追踪与自毁禁制,方才他若稍慢一步,对方已然神魂俱灭。此刻虽被他以混沌之力强行镇压,保住了性命,但神识已遭受重创,陷入了深度昏迷,短时间内难以醒来,更无法搜魂。
他提起这昏迷的刺客,如同拎着一片羽毛,身形一晃,便消失在狭窄的死胡同中。
……
靖国公府,听雪苑。
烛火摇曳,映照着沈清辞沉静的侧脸。她刚刚处理完府内积压的部分紧急事务,安排了可靠的人手接管关键岗位,并加强了对松涛苑的守卫,确保父亲的安全。
虽然柳氏伏诛,但她不敢有丝毫放松。柳氏背后的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朝堂上针对父亲的构陷也尚未解除,暗影楼的威胁依旧存在。
“小姐,夜宸公子回来了。”环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紧张。
沈清辞精神一振:“请他进来。”
夜宸推门而入,墨色的衣袍上沾染了些许夜露的湿气,他将手中提着的那个昏迷不醒的黑衣刺客随意放在地上。
“人抓到了,但神识被禁制所伤,昏迷不醒,无法问话。”夜宸言简意赅,“他身上除了这身夜行衣和淬毒匕首,别无他物,很干净。”
沈清辞走到那刺客身边,蹲下身,指尖凝聚一丝寂灭真力,探入其体内。果然,其神识一片混乱,如同被搅碎的浆糊,更有数道阴毒的能量禁制盘踞在要害之处,若非夜宸以混沌之力强行镇压,早已爆发。
“灭口不成,便立刻启动自毁,好狠辣的手段。”沈清辞收回手,眼神冰冷。这进一步证实了柳氏背后势力的庞大与谨慎。
“此人修为不弱,已达筑基巅峰,精于隐匿暗杀,非寻常势力所能培养。”夜宸补充道,“应是死士之流。”
沈清辞沉吟片刻,道:“虽无法问话,但此人本身,或许就是线索。能培养这等死士的势力,在帝都不会太多。”
她起身,对夜宸道:“此人暂且由你看管,小心他体内的禁制。我需要一点时间,彻底掌控府内局面,并设法救治父亲。待府内稳定,我们再从此人身上,深挖下去。”
夜宸点头:“可。”
就在这时,沈清辞袖中的玄璃忽然动了动,发出一声低低的呜鸣,用小爪子扒拉着她的衣袖,黑曜石般的眼眸望向西方,似乎有些焦躁。
沈清辞心中一动,与玄璃灵魂相连的她,能感受到小家伙传递来的一丝模糊的感应——在那个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或者说,在吸引着它体内的太初灵狐血脉。
西方……是皇宫的方向?还是……其他什么地方?
她将这个念头暂且压下,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环儿,”沈清辞唤道,“去将陈明德悄悄带来,注意避开耳目。”
“是,小姐。”
很快,战战兢兢的陈明德被带到了听雪苑。见到地上昏迷的刺客和神色冰冷的沈清辞与夜宸,他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陈大夫,”沈清辞看着他,“柳氏已死,但父亲的毒还未解。我需要你配合,尽快配制出‘蚀心蛊’的完整解药。”
陈明德扑通跪倒:“大小姐明鉴!那‘蚀心蛊’的解药,柳姨娘从不完全给老朽,每次只给些许缓解之药,完整的药方……老朽……老朽实在不知啊!”
沈清辞眉头微蹙,这倒是个麻烦。没有完整解药,单靠她的“寂灭护心丹”只能压制,无法根除。
“将你所知的,关于‘蚀心蛊’的一切,以及柳氏平日与何人接触,有何异常,尽数写下来。”沈清辞冷声道,“若敢有半分隐瞒,后果你清楚。”
“老朽不敢!老朽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明德连连磕头。
沈清辞挥挥手,让他退下。
屋内重归寂静。
夜宸看向她:“若无解药,你待如何?”
沈清辞目光坚定:“即便没有解药,我也要设法为父亲祛毒。只是……需要冒些风险,也需要一些特殊的药材辅助。”
她脑海中飞速推演着数种以寂灭真力为核心,辅以霸道药石,强行拔毒的方案。每一种都凶险万分,但对如今的她而言,并非没有成功的可能。
“需要何物,我去寻。”夜宸毫不犹豫。
沈清辞心中微暖,取过纸笔,再次写下一张药单,其中几味药材,更是比之前寻找丹炉时所需的还要罕见霸道。
夜宸接过单子,扫了一眼,收入怀中:“三日之内,必至。”
说完,他的身影再次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沈清辞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帝都深沉如墨的夜空。府内的风暴暂时平息,但府外的狂风暴雨,恐怕才刚刚开始。
她轻轻抚摸着袖中的玄璃,感受着体内那缓缓旋转的寂灭源种。
前路艰险,但她已无路可退,亦不愿退。
这帝都的棋局,她已然落子。接下来,便是步步为营,将这盘棋,彻底搅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