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的动作很快,不过两三日功夫,永昌侯府要办法事驱邪的消息便传开了,连带着一些似是而非的流言,也在下人间悄然蔓延。
“……听说了吗?这次办法事,是因为府里近来不太平,冲撞了东西。”
“可不是嘛,大小姐落水,二小姐又……唉,你说是不是有点邪门?”
“嘘!小声点!我听说啊,是有人命格太硬,克着了……”
这些窃窃私语,如同角落里滋生的苔藓,悄无声息地侵蚀着侯府的平静。
“小姐!她们太过分了!”小蝶从外面回来,气得眼睛发红
“那些碎嘴的婆子,竟然敢在背后编排您!
说什么您命硬克亲,所以娘亲早逝,如今又连累二小姐……”
林焦焦正在调制新的安神香,闻言头也没抬,只轻轻拨弄着香炉里的灰烬:
“由她们说去。
舌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还能堵住不成?”
“可是小姐!”小蝶急得跺脚
“这话要是传出去,您的名声可就毁了!”
“毁不了。”林焦焦语气平静,将一小撮磨好的香料投入炉中,青烟袅袅升起,带着一股宁神的淡雅香气
“有人想用流言杀人,也得看这刀,利不利。”
她抬眼,看向窗外阴沉的天色,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法事定在三日后,由京郊宝相寺的慧明法师主持。
这位慧明法师颇有些名气,据说能断吉凶,驱邪祟。
法事前一晚,林焦焦去给老夫人请安,正遇上赵氏和王姨娘也在。
王姨娘眼睛红肿,显然是刚为林清清哭过,见到林焦焦,她立刻低下头,肩膀微微抽动,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模样。
赵氏叹了口气,对老夫人道:“母亲,明日法事,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只盼着能驱散府中晦气,保佑家宅安宁,孩子们也都平平安安的。”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林焦焦一眼。
老夫人捻着佛珠,淡淡道:“心诚则灵。”
林焦焦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柔顺:“祖母,母亲。
明日法事,孙女儿定当诚心祷祝,盼府中否极泰来。”
她态度恭顺,毫无芥蒂,倒让赵氏和王姨娘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次日,法事在侯府前院的临时佛堂举行。
香烟缭绕,梵音阵阵。
慧明法师身着袈裟,手持法器,面容肃穆。
侯府众人都到了,连禁足的林清清也被允许戴着面纱出来,坐在角落。
她露在外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林焦焦的背影。
法事进行到一半,慧明法师忽然停下诵经,眉头紧锁,目光如电般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定格在林焦焦身上。
“阿弥陀佛。”他高宣一声佛号,神色凝重
“老衲观这位女施主周身气场晦暗,似有阴煞缠绕,恐……命格带刑克,累及亲眷啊!”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焦焦身上!
赵氏和王姨娘交换了一个隐秘的眼神,林清清面纱下的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
来了。林焦焦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露出惊愕、惶恐与难以置信的神色,脸色瞬间苍白,身子晃了晃,仿佛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颤声道:
“法师……您、您何出此言?我……”
“法师!”赵氏立刻站出来,一脸焦急担忧
“这可如何是好?
我这女儿自幼失了母亲,如今又……求法师指点迷津,救救她,也救救我们侯府吧!”
王姨娘也拿着帕子拭泪,哭诉道:“我可怜的女儿,就是被她牵连,才遭此大难啊……”
场中顿时一片哗然,下人们看向林焦焦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排斥。
就在这一片混乱指责声中,一个冷冽如冰的声音陡然响起,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
“荒谬!”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江浔不知何时站在了佛堂门口。
他穿着一身墨色常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一步步走进来,目光如寒刃般扫过慧明法师和赵氏等人。
“慧明法师,”江浔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你身为出家人,不在寺中清修,却来侯府妄断他人命格,散布恐慌,是何道理?”
慧明法师被他气势所慑,脸色微变,强自镇定道:“阿弥陀佛,老衲只是据实而言……”
“据实?”江浔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法师所谓的‘实’,是指收了王姨娘兄长三百两银子,便来此妖言惑众的‘实’吗?”
什么?!三百两银子?!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王姨娘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尖声道:
“江浔!你血口喷人!”
江浔看都未看她一眼,只轻轻一抬手。他身后的长随江砚立刻上前,将一张按了手印的供词和几张银票递到慧明法师面前。
慧明法师一看那供词和熟悉的银票,顿时面如土色,冷汗涔涔而下,腿一软,竟瘫坐在地,哆哆嗦嗦道:
“是……是王施主……逼迫贫僧……贫僧一时糊涂……”
场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面无人色的王姨娘和瘫软的慧明法师。
赵氏也傻了眼,她没想到王姨娘做事如此不干净,竟被江浔抓住了把柄!
江浔目光转向主位上面沉如水的老夫人,拱手道:“祖母,此等勾结外人、诬陷嫡女、扰乱家宅之徒,该如何处置,请祖母示下。”
老夫人握着佛珠的手微微发抖,她混浊的眼睛锐利地盯住王姨娘,又失望地看了一眼赵氏,最终重重吐出一口气,厉声道:
“王氏心思歹毒,诬陷嫡女,即日起剥夺管家之权,禁足院中,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半步!
这慧明,扭送官府,按律处置!”
“母亲!冤枉啊!”王姨娘瘫倒在地,哭天抢地。
林清清也尖叫起来:“祖母!不要啊!”
然而此刻,无人再同情她们。
下人们看向她们的目光充满了鄙夷,而看向林焦焦的目光,则变成了同情和愧疚。
林焦焦依旧站在那里,脸色苍白,眼眶微红,仿佛还未从巨大的惊吓和委屈中回过神来。
她微微抬眸,与江浔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他眸色深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林焦焦垂下眼睫,掩去眼底复杂的情绪。
这一局,她赢了。
赢得漂亮。
但她也知道,经此一事,她与赵氏、王姨娘之间,已是彻底撕破了脸。
未来的路,恐怕会更加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