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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的风,是淬了冰渣的刀,日夜不休地刮过铁壁关巍峨而斑驳的关墙。墙上每一块巨砖的裂纹,每一处深褐色的、浸透了无数次血战痕迹的污迹,都无声诉说着此地经年累月的血与火,生与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凝固血腥、未散硝烟、金属锈蚀以及伤兵营地里飘来的、令人作呕的草药与腐肉气味的复杂气息,沉甸甸地压入肺腑,仿佛连呼吸都带着铁锈的甜腥与死亡的重量。

萧无痕身披那件沾染了无数征尘与早已干涸发黑血渍的银甲,如同与这饱经摧残的雄关融为一体,成为了它最坚硬、最不屈的那块基石。冰冷的玄铁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如石刻的下颌,以及一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布满了蛛网般猩红血丝、仿佛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眼眸。他矗立在最高的了望台上,身形挺拔如永不弯折的战戟,目光锐利如发现了猎物的隼,穿透关外原野上尚未散尽的硝烟与若有若无、仿佛冤魂不散的血色薄雾,死死锁定着远方北戎大营连绵起伏、如同匍匐巨兽般的营帐,和那面在朔风中猎猎狂舞、绣着狰狞金色狼头的王旗。

他已抵达铁壁关五日。

这五日,是地狱熔炉中煎熬的五日,是每一刻都在刀尖上行走、与死神争夺呼吸权的五日。当他带着一身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风霜与焚天的怒火,星夜兼程、人马皆疲地赶到时,这座被誉为北境脊梁、中原屏障的雄关,已然走到了全面崩溃的悬崖边缘。关墙多处破损,巨大的裂痕如同丑陋的蜈蚣蜿蜒其上,触目惊心,雉堞大面积坍塌,守军伤亡惨重到了极点,活下来的人也大多面带惊惧恍惚,士气低落糜烂,如同被抽去了脊梁。更可怕的是,那诡异莫测、能在寂静深夜让同寝同食的同泽袍泽拔刀相向、自相残杀的恐怖幻术,如同最阴毒的跗骨之蛆,疯狂侵蚀着残存将士们早已紧绷到极致的意志,军心已然濒临彻底瓦解的临界点。

他没有给予自己,也没有给予这座关隘任何片刻喘息的机会。抵达当晚,便以雷霆万钧、不容置疑之势,亲自监斩了三名因极度恐惧而煽动逃营、散布绝望言论、严重动摇军心的中下层军官。三颗血淋淋、面目扭曲的头颅被高悬于辕门之上,在呜咽的寒风中晃晃悠悠,用最残酷、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向关内关外所有目光,宣告了镇北王萧无痕的回归,以及那不容任何挑战与质疑的铁血权威。紧接着,他彻夜不眠,重新调配防务,将他带来的亲卫营精锐如同最坚硬的钢钉般,狠狠楔入最危险、最关键的防御缺口。他亲自巡营,沉重的战靴踏过每一段残破不堪、浸满血污的城墙,在万千将士或惊疑、或期盼、或麻木、或绝望的目光注视下,于关墙最高处、最显眼的位置,迎着凛冽的罡风,缓缓摘下了那象征着他无尽荣耀与深重伤痛的玄铁面具。

刹那间,天地仿佛为之寂静了一瞬。所有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他脸上——那道从左额角斜劈而下,狰狞地贯穿眉骨直至颧骨的巨大疤痕,在昏暗压抑的天光下如同一条盘踞的恶龙,为他平添了无尽的煞气与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然而,比那疤痕更慑人心魄的,是疤痕之下,那双燃烧着仿佛能焚尽一切阴霾、迷雾与恐惧的怒火,与坚不可摧、足以撕裂所有绝望的钢铁意志的眼眸!

“本王在此!”他的声音并不如何高亢激越,却如同沉郁压抑了许久的雷霆,带着一种奇异的、直击人心魂深处的力量,清晰地滚过战场上每一个惶惑不安的心头,“关在,人在!我萧无痕,与尔等——同生共死!”

他目光如冷电,缓缓扫视着下方密密麻麻、伤痕累累的将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睥睨天下、傲视群丑的狂傲与斩钉截铁的决绝:“北戎蛮贼,倚仗些许魑魅魍魉的邪术,便妄想摧我钢铁之关,亡我热血之魂?痴人说梦!凡我镇北军儿郎,当以手中之刀,身上之血,胸中之气,告诉那些蛮子!这铁壁关,是他们永生永世——也踏不过去的天堑!”

“身后,便是父母妻儿,便是桑梓故园,便是祖宗留下的万里江山!后退一步者,斩!惑乱军心者,斩!凡临阵脱逃、动摇军心者,无论官职高低,本王亲自执刑,绝不容情!”

没有华丽繁复的辞藻,只有最直白赤裸的宣告与最严酷无情的军法。然而,当他那熟悉而高大、仿佛能撑起这片天空的身影重新如同定海神针般屹立,当他那冷冽如万载寒冰又炽烈如地心熔岩的意志重新笼罩全军,那几乎要彻底溃散的军心,竟如同被注入了一股强大而狂暴的生命力,开始疯狂地凝聚、复苏、燃烧!残存的将士们看着那道身影,仿佛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绝望中,看到了唯一那座永不熄灭的灯塔,眼中的恐惧与茫然,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与关同存、与国同休的决绝所取代!镇北王萧无痕! 只要他还在,只要他还站在这里,铁壁关,就永远不会倒下!

在他的坐镇指挥与身先士卒下,早已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守军爆发出惊人的韧性。他们依托残破的关墙,用血肉之躯,用磨损的刀剑,用最后的力气,一次又一次打退了北戎“狼枭”指挥的、如同汹涌潮水般永不停歇的凶猛进攻。关墙之下,尸骸枕籍,断箭折戟与破碎的甲胄随处可见,暗红色的血液几乎浸透了关前焦黑的每一寸土地,引来成群秃鹫在低空盘旋,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呱噪哀鸣。萧无痕甚至亲自披甲,在一次敌军攻势受挫、阵型稍显混乱之际,率领麾下最精锐、仅存不多的“玄甲骑”,发动了一次悍不畏死、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反冲锋!他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身先士卒,一马当先,直接以无可阻挡之势凿穿了北戎的前锋军阵,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光迸溅,硬生生将北戎的嚣张气焰打压了下去!虽因兵力悬殊未能重创其主力,却一举斩杀了北戎一名凶名在外的千夫长,夺回了部分丢失的前沿阵地,极大地提振了守军几乎跌入谷底的士气,也让那位用兵诡诈、素来谨慎的“狼枭”,再次见识到了镇北王即便身处绝境逆境,依旧锋利无匹、敢战能战的獠牙,其攻势不得不暂时收敛,转为更阴险的围困与骚扰。

战事,似乎暂时进入了一种血腥、残酷而疲惫的僵持。然而,萧无痕心中没有半分松懈,反而愈发沉重,如同压着一座冰山。他深知,“狼枭”绝非易与之辈,其暂时的退却与收敛,绝对是为了酝酿下一波更猛烈、更致命的风暴。那诡异防不胜防的幻术,更是悬在全军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再次落下,给予士气刚刚有所回升的守军致命一击。他必须利用这宝贵的、用无数生命换来的喘息之机,尽快揪出可能潜藏在军中的内应,查明幻术的源头与破解之法,同时不惜一切代价加固城防,补充濒临耗尽的箭矢、滚木礌石与救治伤员的宝贵药材。

此刻,他正召集麾下几名核心将领,在临时充作指挥所、气氛压抑得如同冰窖、连空气都仿佛凝固的关楼内,商议下一步行动。摇曳的油灯光晕映照着一张张写满疲惫、焦虑却又强撑着不肯倒下的面孔。

“王爷,”副将赵参军脸色灰败,肩头裹着的厚厚绷带还在不断渗出刺目的殷红,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初步清点结果……我军现存可战之兵,已不足一万三千……箭矢存量,即便省之又省,仅够两日激战之用,滚木礌石更是所剩无几。伤员……太多了,军医们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药材……尤其是金疮药和解毒剂,几乎……几乎告罄。”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狠狠敲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带来阵阵窒息的闷痛。

满脸虬髯、性情向来如火药桶般的老将雷奔,猛地一拳砸在面前简陋粗糙的木桌上,震得桌上那盏唯一提供光明的油灯剧烈晃动,灯影狂舞,他双眼赤红如血,怒声咆哮,声震屋瓦:“他娘的!那帮只会躲在背后耍阴招、放冷箭的北戎狗杂种!有本事真刀真枪跟你雷爷爷大战三百回合!用这等下三滥、见不得光的妖术,算他娘的什么草原英雄!王爷!末将请命!今夜就带一队敢死之士,趁夜摸进那‘狼枭’的老巢,割了他的狗头回来祭旗!”

萧无痕目光沉静如水,深处却仿佛有冰山在碰撞,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写满疲惫、愤怒、绝望却又强撑着不肯放弃的脸庞。他沉默了片刻,那沉默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人喘不过气,随后,声音冷澈如万古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决断,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雷将军勇猛可嘉,但贸然出击,正中敌军下怀,徒增伤亡。当务之急,是稳固防线,肃清内患,补充物资,以待时机。”他的指尖在铺开的、沾染了血污的粗糙军事地图上划过,最终重重落在代表北戎大营的区域,仿佛要将那里洞穿,“‘狼枭’用兵,虚实难测,尤擅诡道。幻术虽诡,必有施术之人藏匿其间,亦需特定媒介或条件方能生效。赵参军,军中近日可有发现行迹鬼祟、言语矛盾,或与北戎可能暗通款曲之人?尤其需留意,那些能接触到全军饮水、食物来源,或是在幻术发作前后,行为举止异于常人、甚至幸免于难者?”

赵参军眉头紧锁成川字,努力在纷乱惊惶、破碎不堪的记忆碎片中搜寻有价值的线索,干裂的嘴唇翕动,刚要开口禀报——

“报——!!!”

一声凄厉到完全变形、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惊惶与深入骨髓绝望的嘶吼,如同地狱传来的丧钟,毫无预兆地、尖锐地撕裂了关楼内本就凝滞压抑、仿佛绷紧到极致的空气!

一名浑身浴血、轻甲破碎不堪、甚至连佩刀都早已丢失不知在何处的传令兵,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连滚带爬、几乎是摔撞着冲了进来!他脸色惨白得如同刷了金粉的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因极度的恐惧和脱力而不停颤抖,眼神涣散空洞,仿佛目睹了比万千北戎铁骑冲锋、比尸山血海更加恐怖、更加令人崩溃的景象。他几乎是匍匐着扑倒在萧无痕脚下冰冷的地面,双手颤抖得如同风中残叶,却仍死死地、用尽最后力气攥着一封皱巴巴、被汗水、血水和泥土浸染得几乎看不出原色、却依旧能辨认出代表最高紧急等级的八百里加急标志的绢布急报。

“王……王爷!京城……京城八百里加急!是……是留守京师的李靖山老将军,冒……冒死派出的最后一名心腹,拼死送出的!”传令兵的声音带着泣血的悲鸣与灵魂都在战栗的绝望,充满了末日降临、天塌地陷般的恐惧,“二皇子……二皇子他……他联合安国公、吏部尚书周明远等一众党羽,趁……趁陛下突发恶疾、昏迷不醒之际,发动宫变!已经……已经控制了皇城、宫门以及……以及大部分中枢衙门!他们……他们还发布了诏书,说……说王爷您……您拥兵自重,勾结北戎,意图不轨!是……是国贼!矫诏……矫诏勒令您即刻卸去兵权,单骑回京……回京受审!如若抗命……便……便以谋逆论处,天下……天下共讨之啊!!!”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深深地刺入他们本已伤痕累累的心脏!尤其是那“勾结北戎”、“天下共讨”的弥天大罪,如同两道最恶毒、最阴险的诅咒,在狭小压抑的关楼内轰然炸开,震得所有人神魂俱荡,头晕目眩,血液逆流,几乎无法思考,无法呼吸!

关楼内,陷入了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寂静。落针可闻。连方才还怒发冲冠、恨不得立刻与敌偕亡的雷奔,都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与灵魂,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洞风箱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赵参军身体剧烈地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险些直接栽倒在地,全靠死死扶着粗糙的桌角才勉强站稳。所有将领的目光,都如同被无形磁石吸引,死死地、难以置信地钉在那封被传令兵高高举起、仿佛散发着不祥黑气与死亡气息的急报上,然后,又带着极致的惊骇、茫然与一种被彻底背叛的刺痛,齐刷刷地聚焦到萧无痕那依旧挺拔、却仿佛瞬间凝聚了万载寒冰的身影上。

萧无痕站在那里,身形依旧挺拔如孤峰绝岳,纹丝未动。但他那掩藏在玄铁面具下的脸庞,此刻恐怕已是冰封万里,滔天的怒火与刺骨的寒意在他深邃的眼底疯狂碰撞、激荡、炸裂!他握着腰间剑柄的手,指关节因为极度用力而凸起,泛出瘆人的青白色,微微颤抖着,那不是恐惧,而是被这来自背后、在他与敌军以命相搏的最关键时刻捅来的、淬着剧毒的致命一刀所激起的、混合着滔天震怒、荒谬绝伦与彻骨冰寒的毁灭性能量在奔涌!

陛下突发恶疾?昏迷不醒?他离京之前,陛下虽非壮年,却也精神矍铄,处理朝政井井有条,绝无任何暴病之兆!这“恶疾”来得如此蹊跷,如此“恰到好处”,简直是将所有人的智商踩在脚下践踏!二皇子……他这个平日里看似庸碌无为、只知享乐的皇子,竟有如此胆量和能量,选在他于前线浴血奋战、国门岌岌可危的生死关头,悍然发动宫变!甚至不惜编织如此人神共愤的弥天大谎,将这“勾结外敌、叛国谋逆”的滔天罪名,扣在他这个正在与北戎狼崽子刀刀见血、以命相搏的统帅头上!

好一个里应外合!好一个釜底抽薪!好一个毒辣至极、绝情绝义的绝户计!

北戎“狼枭”在关外猛攻,二皇子在背后捅刀!这是要将他萧无痕,将他麾下这三十万镇北军,将这座无数儿郎用血肉之躯誓死守护的铁壁关,彻底置于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之地!不仅要亡他的国,还要毁他的名!让他死后都背负叛国的万世骂名,遗臭万年!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仿佛对抗着无形万钧重压的沉重,接过了那封仿佛重若山岳、带着无尽诅咒与恶意的急报。绢布入手,冰凉而黏腻,上面的字迹因为汗、血、泥等多种液体的浸润而模糊不清,但那份由京城留守、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李靖山亲笔所书、字里行间透出的血泪、焦灼、悲愤与无力回天的绝望,却如同冰冷淬毒的钢针,一字一句,清晰地、狠狠地刺入他的心中。信中详述了宫变发生的突然与迅猛,二皇子及其党羽控制的关键区域,以及那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将他打成十恶不赦之国贼的“讨逆矫诏”的详细内容。

【……王爷,朝局崩坏,奸佞当道,忠良泣血。陛下情况不明,恐已遭不测,太子殿下亦被软禁东宫,音讯全无。二皇子以清君侧之名,行篡逆之实,其心可诛!如今京城已入其魔掌,诏命传出,天下震动,各地藩王、督抚态度暧昧,骑墙观望,恐生巨变!王爷身处绝境,外有强敌虎视,内遭构陷背刺,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老臣无能,唯剩一腔热血,拼死送出此讯……望王爷……慎之!重之!以社稷黎民为念,善自斟酌!李靖山,绝笔!】

善自斟酌?如何斟酌?是卸下这身染满同泽与敌寇鲜血的甲胄,放下手中扞卫国门、饮尽仇雠血的剑,像个罪人一样单骑回京,自投罗网,然后眼睁睁看着二皇子与北戎里应外合,将这北境门户拱手相让,让北戎铁骑长驱直入,踏破中原,荼毒亿万生灵?还是……

就在他心绪翻腾如怒海、杀意如狂潮般冲击着理智最后堤坝的瞬间,脑海中,那因【痛觉共享】与【心跳羁绊】而存在的、与凤九歌体内因果镜系统微弱的、玄妙的感应,似乎捕捉到了来自千里之外京城方向的异常能量波动。一个冰冷的、绝对理性的、属于系统精灵小镜的提示音,仿佛跨越了时空的阻隔,在他意识深处激起一丝微不可察却清晰无比的涟漪:

【紧急警告!检测到京城方向出现大规模、有组织、高强度精神能量波动!波动特征分析:与群体催眠、情绪极端煽动类高阶术法匹配度提升至87.9%!能量源呈多点分布,协同施法迹象明显,疑似有多名精通精神控制的能力者参与。关联目标判定……与政变发动势力高度重合,概率94.2%。关联性提示:能量特征与北境战场已记录的幻术残余波动存在17.3%相似性,疑似同源或存在技术交流。】

系统的介入提示,如同最后一块冰冷沉重、无可辩驳的巨石,彻底砸实了他心中最坏、最黑暗的猜测!二皇子的宫变,绝非简单的权力更迭、兄弟阋墙,其背后,果然有“新月夫人”或其麾下党羽那诡谲阴毒手段的影子!他们不仅在战场上使用幻术扰乱军心,更在朝堂之上,在帝国中枢,用同样的、甚至可能更为精密可怕的术法蛊惑人心,操控舆论,为这场寡廉鲜耻的篡逆铺平道路!这已不仅仅是人间权谋,更是邪魔乱世!

好!好得很!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权力,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引邪术祸乱朝纲!

萧无痕猛地抬起头,那双猩红如血、仿佛蕴藏着尸山血海的眼眸中,所有的波澜与挣扎都在刹那间被强行压下、冰封、凝聚!只剩下一种近乎绝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与死寂!那是一种被逼至悬崖边缘、退无可退、身后即是万丈深渊之后,反而绽放出的、足以冻结天地、斩断一切犹豫与软弱的凛冽杀意与破釜沉舟、百无禁忌的决断!

他目光如两道凝成实质的冰寒刀锋,缓缓扫过面前一张张惊惶、愤怒、茫然、甚至带着一丝绝望与崩溃边缘的脸庞。雷奔、赵参军,以及其他几位将领,都在他这冰冷彻骨、却又仿佛蕴含着风暴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几乎要被这晴天霹雳般的噩耗压弯的脊梁,仿佛要从他那里汲取最后的力量、支撑与那玉石俱焚的勇气。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拿着那封象征着无耻背叛与肮脏阴谋的急报,转身,一步步地、沉重而坚定地走出了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关楼,踏上了外面寒风更加刺骨、残阳如血、将天地都染上一片悲壮凄艳色彩的关墙。如血的夕阳将他挺拔如松的身影在冰冷粗糙的墙砖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而决绝的影子,银甲上的污渍、破损与划痕,在凄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悲怆、苍凉与刺目。

关墙上下,许多士兵都注意到了这边最高指挥层的异常动静,看到了那封象征着帝国最高危机的八百里加急猩红标志,看到了王爷那异常冰冷、沉默如山岳、仿佛酝酿着毁天灭地风暴的背影,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与不安的骚动,如同致命的瘟疫般在残存的军中迅速蔓延开来。京城剧变的消息,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的,恐慌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扩散。

萧无痕走到关墙边缘,手扶冰冷彻骨的垛口,眺望着南方,京城的方向。那里,是他誓言效忠的王朝中枢,是他曾经为之征战沙场、守护多年的荣耀与秩序所在,如今,却成了刺向他后背最毒辣、最致命、最肮脏的匕首之源。他久久凝视,目光仿佛要穿透这千山万水,洞穿那座繁华锦绣皇城之下隐藏的所有肮脏阴谋、无耻背叛与魑魅魍魉。

然后,在无数道或惊疑、或恐惧、或期盼、或绝望的目光注视下,在残阳即将彻底沉入血色地平线、黑暗即将吞噬大地的最后一刻,他猛地将手中那封代表着二皇子“法统”、将他定为“十恶不赦之国贼”的绢布矫诏,高高举起,仿佛要将这虚伪的“天命”示与所有人看——

下一刻,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瞳孔骤缩的注视中,他双臂猛然灌注千钧之力,“刺啦——!!!”一声裂帛的、象征着决裂与反抗的锐响,如同惊雷划破死寂的黄昏!那封象征着“皇权”、试图将他打入万丈深渊、永世不得翻身的矫诏,被他当着三军将士的面,毫不留情地、充满轻蔑与决绝地撕成了两半!随即,像是丢弃什么肮脏不堪、令人作呕的秽物一般,随手将碎片抛下高高的关墙!染血的绢布碎片被凛冽狂暴的北风瞬间卷起,在空中无助地、屈辱地翻飞、盘旋了几下,便迅速消失在越来越浓的、仿佛预示着什么的暮色之中,再无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石破天惊、等同于公然抗旨、大逆不道的举动,让所有目睹的将士都骇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关墙上下一片死寂,只剩下风声呜咽,如同鬼哭!

萧无痕霍然转身,面向关墙上下密密麻麻、屏息凝神、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血液近乎凝固的将士们。他再次抬手,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一把扯下了脸上的玄铁面具,任由那道狰狞无比、如同蜈蚣盘踞、记录着无数次生死搏杀的疤痕,彻底暴露在最后一丝挣扎的夕阳余晖与万千复杂视线之下!那疤痕,是他赫赫战功的铭刻,是他忠诚与勇武的证明!此刻,更增添了一种直面一切背叛与阴谋、不惜与旧秩序决裂的狂傲与悲壮!

他的声音,灌注了精纯浑厚、仿佛能引动风雷的内力,如同积蓄了万钧之力、终于爆发的沉郁雷霆,又如同濒死雄狮向命运发出的最后、最震撼人心的咆哮,滚滚传开,清晰地、重重地、一字一句地砸在每一个将士的耳中,撞击着他们几乎要崩溃的心魄:

“将士们!你们都看到了!也都听到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摒弃所有幻想的极致决绝,在愈发昏暗的暮色中如同火炬般燃烧、回荡,“北戎蛮贼,数十万虎狼之师陈兵关外,日夜猛攻,欲亡我国家,屠我百姓,毁我宗庙!我等在此,浴血奋战,寸土不让,抛头颅,洒热血,埋骨他乡,为的是谁?为的是这身后的万里江山,兆亿黎民!为的是我等脚下,这片祖宗留下的、浸透了先辈热血与英魂的土地!”

他猛地抬手,戟指南方,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滔天的怒火与极致的讥讽,字字如刀,句句见血,直刺人心:“而就在此时!就在我等以血肉之躯,铸成这钢铁防线,与敌寇殊死搏杀、命悬一线之时!京城之内,有人!罔顾君父生死,勾结妖人,发动宫变,篡权夺位,行那大逆不道、人神共愤之事!更将这‘勾结北戎、意图不轨’的弥天大罪,扣在我等这些日夜与北戎蛮子刀刀见血、以命相搏、守卫国门的将士头上!”

他停顿了一下,让那无比的愤怒、屈辱与荒谬感在每一个将士心中疯狂发酵、燃烧,然后声音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终于爆发,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与悲愤怒吼:“试问!天理何在?!忠义何存?!他们,可还配坐在那金銮殿上,对我等发号施令?!他们,可对得起这关下累累白骨,万千为国捐躯的忠魂?!”

他的话语,如同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每一个将士的心头,将他们最初的惊惶、不安、恐惧与茫然,迅速转化为一种同仇敌忾、被巨大不公与背叛点燃的熊熊怒火与彻骨屈辱!

“本王的剑!”萧无痕“锵啷”一声,如同龙吟九天,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剑身映照着最后一线垂死挣扎的天光,反射出令人心悸胆寒的凛冽光芒,直指血色褪尽、星辰隐现的苍穹!“只指向犯我河山之敌!只忠于脚下这片生养我等、需要我等守护的苍茫大地!只忠于——天下千千万万,信赖我等、依靠我等守护的黎民百姓!”

他目光如燃烧的火炬,缓缓扫过全场,每一个与他目光接触的士兵,都不由自主地死死握紧了手中冰冷或温热的兵器,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起伏的胸膛几乎要炸开,滚烫的血液在血管中奔腾咆哮,发出怒吼的渴望!

“如今!乱臣贼子,祸国殃民,其心可诛!其行可灭!他们以为,凭这一纸狗屁不通、颠倒黑白的矫诏,便能让我等放下手中之剑,任人宰割?!便能让我等将这用无数同泽鲜血与生命誓死守护的国门,拱手让与敌寇?!便能让我等,背负这叛国的千古骂名,遗臭万年?!”

“不能!!”雷奔第一个从巨大的震惊和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愤怒中反应过来,双眼赤红如血,额角青筋暴起如虬龙,用尽全身力气、撕心裂肺地嘶声怒吼,声如炸雷,震得身旁墙垛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不能!!”赵参军紧随其后,尽管伤势沉重,胸口剧痛,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气势,声音嘶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决与悲愤,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吼出来!

“不能!!!”

“不能!!!!”

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终于彻底爆发,如同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的狼群发出的最后、最疯狂的咆哮!关墙上下,幸存的万余将士,无论伤兵还是健全者,都被这来自背后的无耻背叛和统帅那决绝无畏、不惜与“天命”抗争的姿态彻底点燃了胸腔中所有的热血、怒火、尊严与悍勇!震耳欲聋、撼天动地、仿佛能撕裂夜空的怒吼声汇聚成一股磅礴无匹、足以掀翻苍穹、令星辰失色的恐怖音浪,冲天而起!那声音里,充满了被诬陷的滔天愤懑,保家卫国的钢铁意志,以及对眼前这位与他们同生共死、直面一切不公的统帅,无条件的、誓死相随的忠诚!

萧无痕看着下方群情激愤、如同燃烧起来的军队,看着那一张张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却闪烁着坚定与忠诚光芒的面孔,心中那冰封的杀意与彻骨寒意,稍稍被这股滚烫的热血与同仇敌忾之气所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甸甸、却充满了力量与希望的责任与信念。

军心,可用!士气,已燃!这支军队的魂魄,已被他从崩溃的边缘,用最极端的方式,强行拽了回来!

他缓缓将手中长剑平举,剑尖坚定不移地指向关外北戎大营那如同巨兽匍匐的黑暗轮廓,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冽与沉稳,却带着一种足以安定乾坤、令人心安的强大力量,清晰地传遍四野:“众将士听令!”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瞬间平息,所有目光都如同最忠诚的士兵,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他最终的、决定所有人命运的号令。

“北戎之患未除,国贼之乱又起!此诚内外交困、生死存亡之际!亦是我等挺身而出,报效家国、扞卫忠义、澄清玉宇、名留青史之时!”他的声音如同巨大的战鼓,沉重而有力地擂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本王在此,对天立誓!必率领尔等,先破北戎,扬我国威!踏平敌营,以慰英灵!再回师南下,清君侧,诛国贼,扫荡妖氛,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他目光如冷电,最后扫过全场,最终化作一声石破天惊、气吞山河的质问:“凡我镇北军袍泽,可愿随我,死战到底?!!”

“愿随王爷!死战到底!!”

“先破北戎!再清君侧!!”

“死战!死战!死战!!!”

“杀!杀!杀!!!”

更加狂野、更加激昂、更加不顾一切、仿佛要将生命都燃烧殆尽的怒吼声,再次如同毁灭性的海啸般响彻云霄,声震百里,仿佛连那无尽的夜空都要被这冲天的气势撕裂!士气在这一刻,不因背后的背叛而低落,反而被这巨大的不公与统帅的决绝反抗,激发到了前所未有的、疯狂的顶点!一种悲壮、豪迈、破釜沉舟、与国同休戚、与统帅共生死的气氛,如同实质般笼罩了整个铁壁关,仿佛连那凛冽刺骨的北风都被这股冲天的血气与意志所慑,变得微弱而迟疑。

萧无痕知道,最危险的、足以从内部瓦解一切的信任危机,被他以这种极端而激烈的方式,暂时强行度过了。他成功地将外部强大的军事压力与内部恶毒的政治构陷,转化为了这支军队同仇敌忾、背水一战、爆发出惊人凝聚力的契机。然而,他肩头的担子,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沉重百倍,千倍。他不仅要面对关外狡诈凶残、兵力占优的北戎敌军和那防不胜防的诡异幻术,还要分心应对来自后方所谓“合法”朝廷的讨伐、污名化与可能的经济、军事封锁,更要时刻警惕朝中那隐藏至深、手段通天的“新月夫人”势力,以及……远在风暴另一端,那个孤身深入北戎龙潭虎穴、如今不知正面临何等莫测险境的女子。想到她,他心脏某处便不由自主地微微抽搐,那是一种混杂着担忧、牵念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的刺痛。

是夜,铁壁关在一种悲壮而亢奋、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情绪中,暂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只有巡逻士兵更加沉重坚定的脚步声,远处北戎大营隐约传来的刁斗之声与战马嘶鸣,以及空气中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浓重血腥与死亡气息,提醒着人们,战争远未结束,平静之下,一场更大的、更残酷的风暴,正在南北两地同时酝酿、发酵。

萧无痕在处理完繁重至极、千头万绪的军务,初步安排了应对二皇子可能下一步动作——无论是直接的军事进攻还是更阴险的舆论抹黑与分化瓦解——的紧急预案后,已是深夜。他独自一人,回到那间简陋、冰冷、充斥着血腥与草药苦涩气息的居所。烛火摇曳不定,映照着他卸下银甲后略显疲惫、却依旧如同山岳般挺直的脊背。深深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倦意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试图将他淹没,但他目光清明如寒星,毫无睡意。

就在他凝望着跳跃不安的烛火,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向北方那片更加寒冷、更加未知、更加危机四伏的土地,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时而狡黠、时而沉静、眉间一点朱砂灼灼如焰的面容时,亲卫统领,他最信任的心腹之一,悄无声息地如同鬼魅般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风霜与无比的凝重,手中捧着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仅有拇指粗细的细小竹管。统领的脸上,除了疲惫,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与事关重大的郑重。

“王爷,北面……‘鹰眼’传来的第一份密信。”亲卫统领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这死寂的夜,带着无比的郑重,双手将竹管奉上,如同捧着什么绝世珍宝。“是最高等级的‘血鹰’加密,动用了我们与凤小姐约定的、仅有您二人知晓的终极密码本进行编译。”

萧无痕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随即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北面!鹰眼!他安插在北戎境内最高级别、隐藏最深的暗桩代号!他几乎是瞬息间,以一种与平日沉稳截然不同的迅捷,接过了那细小的竹管,指尖甚至能感受到一丝来自北境更深处、穿越了层层封锁与危险的微不可察的冰凉。他动作迅捷却稳定无比地拆开层层油布,取出里面卷得紧紧的一张薄如蝉翼、近乎透明、却韧性极强的特制丝绢。上面是用特殊隐形药水书写的、看似空无一物的密文,需要他随身携带的另一种独家药液才能显形。

他毫不犹豫地取出那个贴身收藏、从不离身的小巧玉瓶,拔开塞子,小心翼翼地在丝绢上滴上几滴无色无味的澄清液体。字迹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地、由浅至深、清晰地浮现出来——那字迹清秀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女子的柔韧锋芒,笔锋转折处却又透着决断,正是凤九歌的亲笔!

信中的内容先是极其简练地报了一声平安,语气平静得近乎淡漠,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告知他已利用某种“特殊途径”(萧无痕几乎能瞬间想象到这“途径”背后必然伴随着难以言喻的凶险、机智与或许系统付出的代价),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堪称天堑、盘查森严的狼牙隘口,正式进入北戎境内,并且已经开始着手调查苏清婉与北戎大萨满兀术之间的隐秘关联,以及探寻禁地外围的初步线索。

然而,信的末尾,那最后两行骤然转变语气、显得格外凝重、甚至笔锋都略显急促的字迹,却让萧无痕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握着丝绢的手猛地收紧,力道之大,骨节爆响,几乎要将这坚韧无比的特制丝绢硬生生捏碎!

“京城剧变,已知。万事小心。”——她知道了!远在万里之外、消息闭塞的北戎腹地,她竟然几乎与他同时,甚至可能只晚了极短的时间,便得知了京城这天翻地覆、足以影响国本的巨变!她的情报网络,或者说,她所拥有的那个神秘莫测、仿佛能洞悉世事的“因果镜”系统,其能力与效率,远比他之前任何一次预估的还要恐怖和惊人!这让他心底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以及一丝……莫名的安心。

而最后一句,更是如同在他本已波澜壮阔、杀机四伏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足以掀起万丈狂澜、颠覆认知的深水炸弹!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呼吸都为之一滞!

“另,禁地之秘,初露端倪,或与‘龙脉’及前朝‘血裔复生’之禁术有涉,其中关窍,惊心动魄,匪夷所思。盼早晤,细陈。”

龙脉?!前朝血裔复生之禁术?!

这两个词,如同带着某种古老而邪恶、禁忌的魔咒,瞬间穿透了萧无痕所有的心理防御,让他联想到了太多太多被尘封的、血淋淋的往事与秘密——他自己那讳莫如深、绝不能为外人道的前朝太子遗腹子身份,凤九歌那前朝公主遗孤的血脉,那纠缠了两世、剪不断理还乱、充满了误会与血泪的前朝宿命,那神秘莫测、叛出苗疆、行踪诡秘的“新月夫人”的真实目的与来历,还有二皇子背后可能存在的、更深层次、更骇人听闻的、牵扯到王朝气运与禁忌力量的图谋……

凤九歌在那危机四伏、神秘诡异的北戎禁地,究竟窥探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冰山一角?这牵扯到“龙脉”与“复生禁术”的惊天秘密,又与当前北境的战局、与京城那场肮脏的政变,与他和她之间复杂的身世,有着怎样千丝万缕、足以颠覆所有人认知、关系天下苍生气运的可怕联系?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惊心动魄,匪夷所思”,背后所隐藏的、未能详述的真相,恐怕是足以让山河变色、日月无光、鬼神皆惊的恐怖与禁忌!

萧无痕缓缓地将那显示着惊悚字迹的丝绢,凑近桌上摇曳不定、仿佛也感到不安的烛火。橘黄色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丝绢的边缘,看着那娟秀而蕴含无限惊雷的字迹在火焰中蜷曲、焦黑、碳化,最终化为一点点飘散、带着余温的灰烬,仿佛要将这过于沉重、过于惊悚的秘密也随之彻底焚毁,不留痕迹。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无边无际、吞噬一切光芒与声音的北方黑夜,冰冷的面具早已重新覆盖在脸上,遮住了他所有翻腾汹涌、如同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只留下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幽深寒芒、如同孤狼盯紧了猎物、充满了无尽探究与决绝的眼眸。

“九歌……”他于这万籁俱寂、杀机四伏的夜里,在心底最深处,无声地念出这个早已刻入骨髓、融于血脉的名字,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担忧与牵念,“你所在之处,所要面对的东西……恐怕比我这铁壁关的刀光剑影,还要凶险诡异万分。”

“你也……务必给我活着回来。”

铁壁关的烽火狼烟与将士热血,京城的血雨腥风与阴谋篡逆,北戎的冰封谜团与古老禁术……所有看似分散的线索、危机与命运,在此刻,都仿佛被一只无形而巨大的命运之手,强行拧合、纠缠在一起,向着一个更加深邃、更加黑暗、更加危险、关乎过去与未来的巨大漩涡中心疯狂汇聚、奔涌。而他与她,便是这漩涡之中,两颗身不由己,却必须逆流而上、于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揭开所有被尘封的、血淋淋的真相,并试图掌控自己命运的……执棋之子,亦是被命运紧紧捆绑的……局中之人。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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