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晚会的喧嚣与西谷那石破天惊的调侃,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晴的心里持续荡漾着波澜。回到分配到的房间,躺进被褥,闭上眼,那片跳跃的火光和影山飞雄最后那双复杂而灼热的眼睛,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脸颊的热度迟迟未退。
“专注又执着的人……”
“这不就是影山嘛!”
西谷的声音和影山骤然抬头的画面交替闪现。
心跳失序的感觉再次袭来。她拉起被子,试图将自己埋进黑暗里,隔绝那些纷乱的思绪。
也许是白天的暴雨受了凉,也许是心绪过于动荡,半夜时分,晴开始觉得有些头晕脑胀,身体隐隐发烫,意识逐渐陷入一种模糊混沌的状态。
她睡着了,却又睡得极不安稳。
梦境光怪陆离。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暴雨如注的下午,冰冷刺骨,视线模糊。但下一秒,场景猛地切换到了灯火通明的体育馆。空无一人的场地中央,只有影山飞雄站在那里,背对着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托球的动作。
排球破空的声音格外清晰,带着某种执拗的韵律。
然后,他忽然转过身,手里托着的不是排球,而是她那本被雨水打湿的素描本。他看着她,眼神是梦里才有的专注和直接,开口问道:
“为什么……是飞?”
声音在空旷的场馆里回荡。
晴想回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看到他向前一步,将素描本递过来,那动作不像托球,更像是一种……交付。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素描本的瞬间——
场景再次碎裂!
一股强大而灼热的力量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和下午暴雨中如出一辙的触感,滚烫,有力,不容置疑!
她被他拉着,踉跄着向前奔去。周围不再是雨幕,而是无数飞速掠过的战术草图和数据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专注”、“执着”、“心无旁骛”……还有西谷哈哈大笑的脸和日向震惊的表情。
那只手紧紧攥着她,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仿佛生怕她消失在光怪陆离的梦境碎片里。
然后,所有的景象骤然褪去。
只剩下那只滚烫的手,和耳边一声低沉而模糊的、仿佛压抑着某种急切情绪的呼唤——
“……晴……”
不是“经理”,不是“星野”。
是“晴”。
嗡——
大脑仿佛被什么击中,晴猛地从混沌的梦境中挣扎出来,睁开了眼睛。
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梦境中手腕被攥住的灼热感似乎还残留着,清晰得可怕。喉咙干涩发痛,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她确实发烧了。
她艰难地撑起身子,想要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
然而,就在她转过脸的瞬间,动作彻底僵住,呼吸几乎停滞。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稀薄的月光和走廊透进门缝的微弱光线,她看到——
她的床边,赫然坐着一个人影。
影山飞雄。
他背对着门口微弱的光源,轮廓沉浸在昏暗之中,看不清表情。他就那样沉默地、一动不动地坐在她床边的地板上,仿佛一尊守夜的雕塑。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她醒来,微微侧着头,目光低垂,落在自己的双手上。而他的手中,正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模拟着托球的动作——手指微屈,手腕绷紧,精准地推送出无形的球体。那个他重复了千百万次、刻入骨髓的动作,在此刻万籁俱寂的深夜,在女孩发烧的病床前,显得无比突兀,又奇异地带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和……温柔?
晴彻底懵了,大脑因发烧和眼前的景象而一片空白,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在梦境之中。
他怎么会在这里?现在几点了?他坐了多久?
似乎是终于察觉到床上的动静,影山飞雄模拟托球的动作猛地停住。
他倏地抬起头,转向她。
昏暗的光线下,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里有一瞬间来不及掩饰的慌乱,像是偷偷做了什么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但很快又被一种更深的、拧着眉的担忧所覆盖。嘴唇紧抿着,下颚线绷得很紧。
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一种无声的、粘稠的寂静在昏暗的房间里蔓延。
过了好几秒,或许更久。
影山飞雄才率先打破了这令人心悸的沉默。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砂砾摩擦般的沙哑,似乎怕惊扰了什么:
“……你发烧了。”
是陈述句,语气硬邦邦的,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我去叫洁子学姐……”他说着,似乎想要起身,动作却显得有些僵硬笨拙。
“不用……”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音微弱而干涩,“我吃过药了……没关系。你……怎么会……”
她的问题没有问完,但目光里的疑惑清晰可见。
影山飞雄的动作顿住了。他避开了她的视线,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却也更显别扭。他沉默了几秒,才生硬地挤出回答:
“……路过。听到有声音。”
这个借口拙劣到几乎可笑。他的房间根本不在这个方向。
晴没有戳穿他。她的目光落在他那双似乎无所适从的手上,梦境的碎片再次闪过脑海——那只紧紧攥住她的滚烫的手,还有那声低唤……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只有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细微可闻。
又过了片刻。
影山飞雄忽然再次开口,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豁出去般的、别扭的直白,目光重新转回来,落在晴因发烧而泛红的脸颊上:
“你说了梦话。”
“……什么?”晴一怔。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飘忽了一瞬,最终还是对上了她的眼睛,语气硬邦邦地,一字一顿地,抛下了又一个足以让晴心跳停止的炸弹:
“你喊了我的名字。”
“……”
晴的瞳孔微微放大,彻底失语,脸颊上的热度瞬间飙升,几乎要灼伤自己。
他听到了?那个混乱的梦境里,她竟然……喊出了声?
而他就这样,一直坐在旁边听着?
影山飞雄看着她彻底呆住、满脸通红的样子,像是终于扳回了一城,眼底那丝窘迫和慌乱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近乎笨拙的探究和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得意。他微微向前倾身,靠得近了些,那双在昏暗中也依旧锐利的眼睛牢牢锁住她,不依不饶地追问,语气带着他特有的、不容回避的执拗: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