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山最后那条关于右膝的讯息,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晴的心湖,瞬间压过了所有因先前“握手事件”和群照片引起的混乱与悸动。
右膝。
他果然还是……
担忧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取代了其他所有心思。她立刻回复:「严重吗?现在感觉怎么样?需要冰敷或者药膏吗?」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但影山没有再回复。直到她睡前,手机屏幕都再也没有亮起。
这一夜,晴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反复出现影山捂着膝盖痛苦倒地的画面,以及他最后那条简短却沉重的信息,交织着白日里他紧握她手腕时灼热的温度和固执的眼神。
第二天清晨,天光未亮,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沉闷的气息,云层压得很低,灰蒙蒙的一片,预示着一场蓄势待发的暴雨。合宿的最后一天,原本安排的是一场轻松的恢复性晨练后便返校。
晴几乎一夜未眠,早早起身,比约定时间更早地来到了空旷安静的体育馆。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寂静被无限放大,每一秒等待都显得格外漫长。她不安地踱步,数据板抱在胸前,目光不时望向大门方向。
“吱呀——”
门被推开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影山飞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简单的运动服,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步伐还算稳健,一步步走向场中等待的晴。
他的目光与她相遇,那双通常只盛着排球和胜负的蓝眸里,此刻翻涌着更为复杂的情绪,紧张、决绝,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孤注一掷?
晴立刻迎上去,视线第一时间落向他的右膝:“影山君!你的膝盖到底怎么样?昨晚的信息…”
“膝盖没事。”影山打断她,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肯定。他甚至在原地轻轻跺了跺右脚,以示无恙,“不是膝盖的问题。”
晴愣住,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但更大的疑惑涌了上来:“那…那你让我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她想起他昨晚最后那条信息,「右膝,有事跟你说。」原来只是个借口?
影山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鼓起巨大的勇气,目光扫过空旷的看台、高悬的球网,最后重新落回晴的脸上。体育馆内异常安静,只有两人略显紧张的呼吸声。
“我有话…”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一种紧绷的郑重,“…想对你说。”
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比面对赛点时的表情更加凝重。那双总是锐利地追逐着排球的眼眸,此刻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完全刻印进去。
晴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隐约预感到了什么,脸颊微微发热,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数据板的边缘。周围过于安静的氛围和他过于郑重的态度,都让空气变得稀薄而暧昧。
“在全国大赛开始之前,”影山继续说道,每个字都像是经过了艰难的斟酌,“必须告诉你。”
他向前微微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清晨微凉的空气似乎因为他靠近的温度而变得有些燥热。晴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自己的倒影,以及那其中闪烁的、名为紧张的光芒。
“我…”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接下来的话语重若千钧。
就在这一刻——
“轰隆!!!”
一声突如其来的、震耳欲聋的雷鸣猛地炸响,仿佛就在体育馆的屋顶之上!巨大的声浪瞬间撕裂了所有的寂静和紧绷的气氛,紧接着,瓢泼大雨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密集的雨点疯狂敲打着体育馆的金属屋顶,发出震耳欲聋的、几乎要淹没一切的哗啦声响!
世界在瞬间被暴雨和雷鸣的喧嚣所充斥。
晴被那近在咫尺的惊雷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肩膀。
而影山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被这声巨响硬生生地堵了回去。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保持着微微倾身向前的姿势,脸上那破釜沉舟般的郑重表情凝固了,转而浮现出一种极致的错愕和…懊恼?
他张着嘴,那句至关重要的话语彻底被雷鸣雨声所吞没。
“影山君?”雨声太大,晴不得不提高声音,她疑惑地看着他骤然僵住的表情,“你刚才想说什么?雷声太大了我没听清!”
影山的脸颊肌肉似乎抽搐了一下。他看着晴被雷声惊到后有些茫然又关切的眼神,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仿佛永无止境的暴雨声,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挫败感涌了上来。
酝酿了一夜甚至更久的勇气,在那一声恰到好处的惊雷下,消散得干干净净。
他闭上了嘴,原本微微前倾的身体缓缓站直,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绪一点点被压下,最终归于一种复杂的沉寂。
“没什么。”半晌,他扭过头,避开晴探究的目光,声音闷闷的,几乎要被雨声掩盖,“…不重要了。”
“诶?”晴更加困惑了。他那副样子,怎么可能是不重要的样子?
但影山显然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转过身,背对着她,望向窗外被暴雨模糊的世界,只留给她一个显得有些紧绷和落寞的背影。
巨大的失落感如同外面的冷雨,悄无声息地渗入晴的心底。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但震耳欲聋的雨声和影山骤然关闭的态度,让她无法再追问下去。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站在喧嚣的暴雨声中,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却比雨幕更难以穿透的距离。
过了不知多久,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影山终于动了动,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语调,只是略显低沉:“该回去了。大巴在等。”
“嗯。”晴低声应道。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出体育馆。暴雨如注,即使打着伞,从体育馆到宿舍楼的短短一段路也足以让人淋湿。
回到宿舍楼走廊,其他队员也刚刚起床,正在喧闹地收拾行李,抱怨着这突如其来的大雨。
“哇!好大的雨!”
“怎么回去啊?”
“影山?晴?你们这么早从哪儿回来?”眼尖的日向发现了他们。
影山没有回答,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晴则勉强笑了笑:“去体育馆拿了点落下的东西。”她不想多说,也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收拾行李时,晴的心始终无法平静。影山那双欲言又止的眼睛,那句被雷鸣吞没的话,还有他最后那句闷闷的“不重要了”,反复在她脑海中回放。
他真的没事吗?
他到底想说什么?
那种强烈的、错过了什么的感觉愈发清晰。
大巴在暴雨中缓缓驶离合宿地。车厢里,队员们大多在补觉或低声聊天。影山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风景,侧脸线条依旧紧绷。
晴坐在他斜后方,目光不时落在他沉默的背影上,心里的疑问和担忧交织盘旋,却找不到开口的契机。
直到大巴即将驶入乌野高中校门,雨势才稍稍减弱了一些,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可怕。
影山忽然站起身,走到晴的座位旁。车厢里有些嘈杂,他微微俯身,靠近她。
晴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抬起头看他。
他的眼神依旧复杂,带着一丝残余的不甘和某种下定决心的光芒。窗外灰暗的光线落在他湿漉漉的发梢和认真的脸庞上。
“刚才在体育馆,”他压低声音,确保只有她能听见,语气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郑重,“我想说的话…”
晴屏住了呼吸,专注地看着他。
“…等全国大赛赢了。”他的目光灼灼,仿佛燃着暗火,“我会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车厢内的嘈杂,重重地落在晴的心上。
不是取消,不是收回,而是…延期。并且加上了“赢了”这个前提。
这不是安慰,更像是一个承诺,一个将未竟的话语与全国大赛的胜负直接挂钩的、沉重的约定。
说完,他直起身,没有等待晴的回应,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留下晴一个人怔在原地,心中因为这句 postponed 的告白而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赢了,才会说。
那如果…输了呢?
那个被暴雨打断的秘密,是否会永远沉寂下去?
大巴驶入校园,缓缓停稳。队员们喧闹着拿起行李准备下车。
晴最后一个站起身,她看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砸在车窗上,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
暴雨并未结束,而真正的风暴,似乎还隐藏在全国大赛那片更为广阔的赛场上,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