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祭之夜的喧嚣与烟花的光芒仿佛还残留在视网膜上,手腕上那短暂而灼热的触感也似乎未曾完全消退。新一周的训练在晨光中拉开序幕,体育馆内再次充满了排球撞击的坚实声响和队员们奔跑呼喝的活力。
经过合宿的磨合与祭典的放松,队伍的整体氛围似乎更加融洽,但也更加专注。每个人都清楚,通往全国大赛的道路没有捷径,唯有日复一日的锤炼。
影山飞雄无疑是场上最投入的那一个。他似乎已经完全将祭典那晚短暂的“失常”抛诸脑后,变回了那个对精度有着变态苛求的“球场王者”。他的每一次托球都力求完美,移动扑救也愈发凶狠,左肋的护具依旧绑着,但仿佛已与他融为一体,不再构成明显的阻碍。
在一次高强度的鱼跃救球训练后,影山膝盖处的黑色护膝边缘似乎被粗糙的地面蹭得有些卷边,固定作用也略有松动。他皱着眉停下脚步,走到场边放置备用器材的篮子旁,弯腰准备更换一副新的。
正在附近记录数据的星野晴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她的目光落在影山手中那副略显陈旧的护膝上——那是他惯用的款式,侧面用白色的线绣着一个飞扬飘逸的“飞”字,象征着他对速度与高度的极致追求。
影山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专注地解着旧护膝的搭扣。然而,就在他拿起一副新护膝,准备将旧的随手扔进待洗的篮子里时,动作却微微一顿。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旧护膝上那个“飞”字,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朝晴的方向瞥了一眼。
晴正好奇他为何停顿,却见影山飞快地将那副旧护膝翻了过来,目光落在内侧——那是贴近皮肤、通常不会被人看到的一面。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奇怪,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抓包前的慌张,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薄红。
下一秒,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将那副旧护膝揉成一团,试图迅速塞进自己的运动裤口袋里,动作仓促又带着明显的欲盖弥彰。
“影山君?”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疑惑,下意识地开口,“那副护膝是需要缝补了吗?我可以……”
“不用!”影山猛地打断她,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将那团护膝死死攥在手心,背过身去,不让晴看到他的表情,“…没什么。只是旧了。”
他的反应太过反常,反而激起了晴的好奇心。她想起祭典那晚他笨拙的遮掩,想起他更衣柜里藏着的草莓牛奶空盒。一种微妙的直觉促使她上前一步,温和但坚持地伸出手:“让我看看吧,如果是线松了或者哪里磨损了,缝一下还能用的。”
“说了不用!”影山的声音更加生硬,甚至带着点恼羞成怒的味道,身体绷得紧紧的,像一只守护宝藏的警惕的龙,“扔掉就好了!”
他的过度抗拒让晴更加确信那护膝内侧有什么。她没有强行去抢,只是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他紧绷的背影,轻声问:“……是不能给我看的东西吗?”
影山的脊背猛地一僵。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平静却执着。
最终,像是败下阵来,又像是经过了极其艰难的心理斗争,影山极其缓慢地、极其不情愿地转回身。他的脸颊和耳朵都红得厉害,眼神躲闪着,根本不敢看晴。攥紧的手犹豫了再三,才一点点松开,将那副被揉得皱巴巴的旧护膝,递到了晴的面前,动作僵硬得像是在上交什么违禁品。
“……不准笑。”他声音闷闷的,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浓的窘迫。
晴小心翼翼地接过护膝,指尖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体温和汗湿。她轻轻地将揉皱的部分展开,目光落在那内侧——
只见在纯黑色的布料内侧,紧贴着那个白色“飞”字的下方,有人用同样白色的线,笨拙地、歪歪扭扭地绣了另一个小小的字。
「王」。
一个小小的、笔画甚至有些幼稚的“王”字。
晴愣住了。
「飞」与「王」。
飞雄。王者。
这两个字并列在一起,一个张扬在外,一个隐秘地藏于内侧,贴近肌肤,仿佛一个无人知晓的誓言,又像是一个略带羞赧的自我期许。
她瞬间明白了影山方才那般慌张窘迫的原因。这个在外人看来高傲、被称作“国王”也毫不在意的少年,其实内心并非毫无波澜。他将这个代表外界赋予他、或许也代表他自己渴望的称号,悄悄地、笨拙地绣在了最私密的地方,日日相伴,既是提醒,也是……某种不愿宣之于口的承认?
看着那个小小的、歪扭的“王”字,想象着他可能是在某个夜晚,就着灯光,笨手笨脚地穿针引线……晴的心底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不是好笑,而是一种微酸的柔软和触动。
她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个连脖子都红透了、眼神死死盯着地面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的少年,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声音放得极轻极缓:
“……绣得很认真呢。”
影山猛地抬头,撞上她含笑的眼眸,像是被烫到一样又飞快低下,嘴唇抿得死死的,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他一把抢回那副护膝,再次揉成一团塞进口袋,声音粗声粗气,带着十足的懊恼和羞耻:
“……绣、绣错了而已。”他别开脸,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半晌,才用几乎听不见的音量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带着近乎恳求的意味,
“……别告诉日向那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