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锦书立刻在账册的备忘页记下“查低存药材”。
诊室里暂时安静下来。
锦书重新拿起账本和算盘,开始一笔笔核算上午的流水。
清脆规律的“噼啪”声再次响起,像在梳理着刚才那番惊心动魄后稍显凌乱的气息。
林芷坐回诊案后,拿起脉案簿,将刚才那个复杂病例的脉象、症状、方药又仔细补充了几句。
写完后,她放下笔,目光沉静地看着门口。
行医用药,如同锦书拨弄算珠,既要胆大心细,又得精打细算。
每一味药的分量,都关乎人命;每一文钱的进出,也系着药铺的生计。
……
晌午刚过,芷兰堂里弥漫着新煎药草的微苦香气。
锦书坐在柜台后,眉头紧锁,指尖在算盘珠子上来回拨动,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对着账本上的一页反复核对着什么。
墨竹在后院晾晒刚收回来的金银花,隐约能听到她哼着小调。
诊案那边传来动静。
是昨天那位扶着母亲来看胸痹急症的绸衫男人又来了,这次他一个人,脸上带着几分轻松和感激。
“林大夫!”他快步走到诊案前,对着正在整理脉案簿的林芷深深作了个揖。
“林大夫,您真是神医!我娘昨儿吃了您开的药,头煎下去不到一个时辰,那口气儿就顺了好多!”
“胸口也不闷了,晚上喝了二煎,今早起来,已经能靠着坐会儿,也能喝下小半碗米粥了!”
“真是……真是太谢谢您了!”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林芷放下笔,脸上也带着笑意:“见效就好。老人家现在感觉如何?胸口还疼得厉害吗?夜里睡得安稳否?”
“好多了!好多了!”男人连声道,“胸口就是还有点闷闷的,不像昨天那样绞疼了。夜里能睡个囫囵觉了!林大夫,您看接下来……”
林芷点点头:“药效对了路子。今日换方,加强温阳化饮之力,稍佐些行气活血之品巩固。锦书,”
她转向柜台,“配‘苓桂术甘汤’,茯苓五钱,桂枝三钱,炒白术四钱,炙甘草二钱,丹参五钱,檀香一钱,砂仁钱半。”
“明白。”锦书立刻应声。
她起身走向药柜,拉开茯苓、桂枝、白术、甘草、丹参等斗子。这次药味少了许多,抓起来也更顺手些。
趁着锦书抓药的空档,男人凑近了些,压低声音:
“林大夫,不瞒您说,昨儿那胡郎中……唉,瞎耽误事!他那药贵不说,差点害了我娘!还是您这药,看着贵,可真顶用!”言语间对林芷充满信服。
林芷只是应了句:“治病讲究对症,药不分贵贱,有效才好。”
她提笔在新的脉案上记录着病情变化和调整的方药。
锦书很快抓好了药,包好。
“药钱一百文。”她拨了几下算盘报出价。
男人爽快地付了钱,千恩万谢地提着药包走了。
林芷将新的脉案记录好,合上册子。
锦书也坐了回去,但眉头还皱着,手指又在算盘上拨弄起来。
“怎么了?”林芷注意到锦书的神色,走过来问。
锦书指着账本上的一页:“林妹妹,你看这笔账。是上月十五,东街王掌柜家小儿发热那次。”
“我记得当时他抓了两剂‘银翘散’加味,还有一包小儿退热贴。账上记的收钱是二十文。”她用指尖点了点那一行记录。
林芷回忆了一下:“嗯,是有这么回事。王掌柜当时很急,抱着孩子来的。药钱有什么问题?”
锦书眉头皱得更紧:
“问题就在数目上。我刚才核这个月的细账,发现这笔钱,在总流水册子上记的是对的,但在专门记小儿方药的这本分账册上……少记了十文钱。”
她翻出另一本更小的册子,指着同样日期的另一行记录。
墨竹正好晾完金银花进来,听到后半句,凑过来看:“咦?真的哎!总账对,分账少了十文?奇了怪了!”
锦书神色严肃:“这分账册子一向是我单独记的,就是为了理清小儿用药这块的收支盈亏。不会记错的。”
她对自己的账目非常有信心。
林芷拿起两本账册,仔细比对了一下日期和数额。
“上月十五……那天下午,是不是刘家坳的赵老爹中风送来急救,忙乱了一阵?”
她看向锦书。
锦书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对!就是那天!”
“午后赵老爹被抬进来,情况危急,你忙着施针开方,我和墨竹帮着煎药照应,前厅抓药记账的事……是冬梅临时顶了一会儿!”
“冬梅姐?”墨竹眨眨眼,“她记药抓药没问题,记账……好像是不太熟。”
林芷放下账册:“十文钱,数目不大,但账目必须清清楚楚。”
“锦书,你一会儿直接问问冬梅,看她还记不记得那天下午替班时,王掌柜这笔账是怎么记的。”
“如果是她漏记了分账,补上就行。以后忙乱时,替班抓药也要盯着对方把分账记好。”
“好,我明白了。”锦书脸色缓和了些,但依旧认真,“这十文钱,我从总流水里提出来补进小儿分账吧?”
“嗯,就这么办。”林芷点头。
墨竹吐了吐舌头:“哎呀,还好锦书姐心细如发,这点小漏洞都能查出来!要是我,打死也看不出来!”
锦书被她逗得露出一丝笑意,重新拿起算盘,开始处理这笔错账的调整,算盘珠子再次发出清晰规律的“噼啪”声。
林芷看着锦书专注的侧脸。
药铺里的风波,有时是关乎生死的急症,有时是关乎生计的短缺。
无论大小,都得用心对待。她走回诊案后,等待着下一位病人的到来。
门外,阳光正好,晒得新收的金银花散发出淡淡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