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的灰烬被风吹散了。
苏晴盯着手掌心残留的粉末,没有擦。她转身走进医疗舱控制室,启动系统自检。屏幕亮起,绿色进度条开始滚动,设备进入预热状态。
“准备接收下一批患者。”她对着通讯器说。
老周的声音很快传来:“已经安排好了,第一批十个,都在外面等着。”
“让他们进来。”
十分钟后,第一例治疗开始。病人躺在舱内,呼吸有些急促。苏晴按下确认键,淡蓝色的光从舱体四周升起,包裹住人体。监测数据显示,体内变异细胞活性在下降。
三小时后,患者睁开眼,能正常说话,肢体反应也恢复了。
“成功了。”旁边的护士低声说。
苏晴没回应。她看着能量读数,眉头皱了一下。零域输出值比预计高出两倍,但林川那边没有任何反馈。按理说,这种强度的调用,他应该会感到疲惫。
但她知道,他已经连续支撑这个系统六天了。
“继续下一个。”
治疗一个接一个进行。每完成一例,苏晴就记录一次虹膜扫描结果。前九十九例都没有异常,生理指标全部回归正常范围。
到了第一百例,是个年轻女孩,感染时间超过两周,原本已经无法站立。当她走出医疗舱时,脚步稳住了,脸上有了血色。
监控画面切到控制中心。
林川坐在主控台前,身体突然向前一倾,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了下来。他的头撞在操作台边缘,但没人注意到。屏幕上,脑波曲线瞬间拉直,心跳监测发出持续警报。
苏晴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正在查看刚出炉的数据报告。
她猛地站起来,冲到通讯面板前:“老周!林川倒下了!”
老周立刻带人赶往控制中心。苏晴没有动。她的目光停在医疗舱的能量流图谱上——在最后一例治疗完成的瞬间,有一股巨大的能量抽离信号,直接连向林川的精神连接通道。
这不是正常的调用。
是吸取。
她回头看向康复区的方向。那一百个被治愈的人正安静地躺在休息床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可他们的瞳孔,在眼皮下微微颤动。
苏晴拿起手电,走到第一个康复者面前,轻轻掀开他的眼皮。一道细密的绿色纹路环绕在虹膜边缘,像树根一样缓缓延伸。她又检查了几个,全都一样。
她快步走回控制台,调出神经信号频谱。对比结果显示,这些人的视觉神经频率,与世界树幼苗释放的能量波完全一致。
他们不是被治好了。
他们是被改写了。
“老周,”她再次接通通讯,“所有人暂时禁止离开康复区,封锁区域,不准任何人进出。”
“出什么事了?”
“他们的脑子……不对劲。眼睛里有东西。”
老周沉默了一秒:“我马上派人过去。”
苏晴站在玻璃墙外,看着那一排排静默的身影。他们没有任何躁动,也没有交流,就像在等待什么指令。
她忽然想起昨夜飘落的那片叶子。叶脉和滤网图纸一模一样,然后它碎了。现在想来,也许不是巧合。也许那是一种警告。
医疗舱还在运行,虽然没有新的患者进入,但它仍在消耗能量。她尝试手动关闭电源,控制面板却显示“系统锁定”。
权限被冻结了。
她转头看向角落里的观察床。小雨一直躺在那里,自从训练场事故后就没醒过。但现在,她的手指动了一下。
苏晴走过去。小雨的眼睛睁开了,目光很清,不像刚醒来的人。她没有说话,只是坐起身,慢慢走向医疗舱。
“你要干什么?”苏晴拦住她。
小雨看了她一眼,声音很轻:“它在吸他的命。”
她说完,抬手一扬。藤蔓从她手臂上生长出来,迅速缠绕住医疗舱的主电源接口。金属外壳发出轻微的震动,像是在抵抗,但藤蔓越收越紧,最后完全包住了连接处。
系统提示音响起:“外部供能中断,备用模式启动。”
苏晴愣住了。她以为小雨是要破坏设备,但对方的动作明显是在阻止重启。藤蔓没有切断线路,而是形成了一层保护性的包裹,隔绝了外部输入。
“你是想……让它停下来?”
小雨摇头:“不是停。是不让别人再连上去。”
她说着,一只手贴在舱体表面。藤蔓随之调整位置,将某个隐藏端口完全封死。
苏晴明白了。有人可以远程接入这个系统。而小雨,通过某种方式感知到了危险。
她低头看自己的终端。刚才上传的关机指令被系统驳回,来源标记为“上级授权”。可整个庇护所里,能越过她权限的只有两个地方——指挥中心和科研核心组。
林川昏迷了,赵明不在现场。
是谁在操控?
她重新调出能量流向图。在最后一次治疗完成后,确实有一段数据包被上传,目的地不明。她试图追踪,发现路径经过三次跳转,最终消失在东区电网节点。
那个地方,昨晚有人登录过维护系统。
她立刻拨通老周:“查一下昨晚电力检修的记录,有个叫陈岩的技术员,我要他现在的定位。”
“已经在查了。”老周的声音传来,“但他今早交班后就没再出现。门禁系统最后一次拍到他,是往地下通道去了。”
苏晴的心沉了一下。那条路通向冷冻库,也通向旧时代的基因实验室。
她转身看向小雨。对方仍跪在医疗舱旁,额头抵着藤蔓覆盖的金属壳,像是在倾听什么。
“林川怎么样?”她问。
小雨闭着眼,好一会儿才开口:“他还活着。但越来越弱。那个东西……一直在抽。”
“哪个东西?”
“这个舱。”她抬起手,指向设备内部,“它不是治病的。它是种子。种进人的眼睛,连到树上。”
苏晴觉得喉咙发干。她看着那一排排安静的康复者,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被治愈的方式,和小雨的能力觉醒,是不是同一种机制?
如果是这样,那么所谓的“治疗”,其实是一场集体转化。
她走到控制台前,重新打开设计图纸。这是她亲手绘制的医疗舱结构,每一根线路、每一个能量节点都熟悉无比。可现在看去,某些细节让她心里发冷。
比如那个用于稳定零域波动的共振环,它的形状,和世界树根系的拓扑结构,几乎一致。
她从未画过那样的设计。
但她记得,在画图的那天晚上,她梦见了一片森林。
小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别让它再开了。”
“如果不开,后面那些感染者怎么办?”
“他们会死。”小雨睁开眼,“但开下去,活下来的就不再是人。”
苏晴的手停在操作键上方。她知道这台机器一旦重启,就能救更多人。但她也开始怀疑,救下来的,到底是谁。
外面传来脚步声。老周带着两名安保人员赶到,手里拿着枪。
“东区监控断了。”他说,“我们派了人下去,还没回消息。”
苏晴点点头,没说话。她最后看了一眼医疗舱的状态屏。能量储备仍在缓慢下降,尽管外部供电已被切断。
它还在耗。
她拔掉自己的身份卡,塞进回收槽。
“从现在起,谁都不能启动这台设备。没有我的密码,也没有林川的授权。”
老周看着她:“万一有人强行接入呢?”
“那就拆掉它。”她说,“把核心组件全拆了,埋进混凝土里。”
话音刚落,康复区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苏晴和老周同时转头。
那一排排原本安静躺着的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缓缓抬起了头。他们的眼睛睁开了,绿色纹路在虹膜边缘闪烁,像是呼吸一般明灭不定。
没有人说话。
但他们全都望向同一个方向——世界树所在的位置。
小雨的身体轻轻晃了一下,藤蔓收紧,发出一声低沉的摩擦音。
苏晴伸手扶住墙。
她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地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开始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