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糊着窗纸的木窗,在土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温乐瑜攥着被角的手指泛白,鼻尖萦绕的皂角香混着淡淡的硝烟味,绝非书中描述的劣质烟草味——那是顾云涛身上独有的味道。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映入眼帘的是叠得方方正正的军绿色被子,旁边的枕头上,还放着一顶带着红星的军帽。
“醒了?”
低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带着刚睡醒的微哑。温乐瑜僵硬地回头,撞进一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里。男人靠坐在炕沿,军绿色的衬衫扣子系到最顶颗,喉结滚动时,脖颈的线条利落分明。这是顾云峥,顾家大哥,那个在书中仅凭一人一枪端掉敌方哨所的传奇军人,而非她本该嫁的混不吝二小子顾云涛。
“我……”温乐瑜的声音细若蚊吟,指尖绞着碎花衬衣的衣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书中写她嫁入顾家后,被游手好闲的顾云涛嫌弃,又遭婆婆磋磨,不到半年就病死在知青点,现在嫁错了人,岂不是死得更快?
顾云峥看着她泛红的眼角,眉头微蹙,从炕尾拎过一件厚棉袄递过去:“穿上,别冻着。”他的手掌宽大,指腹有层厚厚的茧子,碰到她手背时,温乐瑜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棉袄“啪嗒”掉在炕上。
隔壁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争吵声,夹杂着桌椅倒地的脆响。“顾云涛你个小王八蛋!敢掀我桌子?看我不把你胳膊拧下来!”林晓棠的大嗓门穿透土墙,震得窗纸都晃了晃。
温乐瑜吓得一抖,顾云峥已经站起身。他个子极高,军装穿在身上笔挺利落,转身时腰间的武装带发出轻微的声响。“我去看看。”他丢下这句话,大步跨出房门。
温乐瑜赶紧爬起来,胡乱套上棉袄追出去。院子里的景象让她目瞪口呆——林晓棠正把个染着黄毛的瘦高个按在磨盘上,那男生的胳膊被她反剪着,疼得嗷嗷叫,正是她本该嫁的顾云涛。而林晓棠本该嫁的顾云峥,此刻正站在台阶上,眉头拧成个疙瘩。
“姐!亲姐!我错了还不行吗?”顾云涛涕泪横流,“那碗鸡蛋羹是娘让我给大哥留的,我哪知道你伸手就抢啊!”
“放你的屁!”林晓棠手上再加力,“书上写的明明是我嫁大哥,凭啥鸡蛋羹给你这混球吃?”她余光瞥见温乐瑜,眼睛瞬间瞪圆,“乐瑜?你咋跟顾大哥站一块儿?”
这一声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顾云涛趁机挣脱,捂着胳膊躲到顾云峥身后:“哥!她疯了!不仅抢我鸡蛋羹,还说什么书不书的!”
温乐瑜脸都白了,拉了拉林晓棠的袖子:“晓棠,别说了……”
“说啥不能说?”林晓棠梗着脖子,指着顾云涛,“乐瑜本来该嫁这混球,我嫁你哥,现在倒好,红盖头一换,全乱了套!”
“胡闹!”一个尖利的嗓音从堂屋传来,穿着青布褂子的王桂香叉着腰站在门口,三角眼死死盯着温乐瑜,“刚进门就教唆妯娌吵架,果然是城里来的娇小姐,一点规矩都不懂!”她是顾家婆婆,书中最刁难温乐瑜的角色。
温乐瑜吓得往顾云峥身后缩了缩,指尖冰凉。王桂香几步冲过来就要拧她胳膊,却被顾云峥不动声色地拦住。“娘,有事说事。”他的声音不高,王桂香的手却僵在半空,悻悻地收了回去。
“大哥你看看!”王桂香转而向顾云峥告状,“这俩丫头片子怕是中邪了,满嘴胡话!晓棠丫头还好,力气大能干活,这温乐瑜细皮嫩肉的,怕不是个只会吃闲饭的!”
“她是我媳妇,吃我的粮,轮不到你说三道四。”顾云峥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看向温乐瑜,目光缓和了些,“进屋待着,外面冷。”
温乐瑜愣了愣,没想到这个冷面军人会护着她。林晓棠却已经撸起袖子,冲着王桂香嚷嚷:“吃闲饭咋了?我挣的工分够养我俩的!倒是某些人,整天在家指手画脚,工分挣得还没鸡下的蛋多!”
“你!”王桂香气得浑身发抖,“反了反了!”
“娘,少说两句。”顾云峥皱眉,“晓棠刚嫁过来,性子直,您多担待。”他转向还在揉胳膊的顾云涛,“还不去挑水?”
顾云涛撇撇嘴,不甘不愿地拎着水桶往外走,经过林晓棠身边时,被她狠狠踩了一脚,疼得他龇牙咧嘴也不敢作声。
早饭时的气氛堪比战场。王桂香把窝窝头往桌上一摔,指着温乐瑜的鼻子:“吃个饭都细嚼慢咽,当是在城里吃宴席呢?下午跟我去拾柴火,拾不够两捆就别吃晚饭!”
温乐瑜眼圈红了,刚要应声,顾云峥已经把一个白面馒头塞到她手里:“不用去,在家待着。”他看向王桂香,“拾柴的事我让云涛去。”
“大哥你咋还护着她?”王桂香气得拍桌子,“这要是传出去,人家得说我顾家娶了个祖宗!”
“她是我媳妇,我护着天经地义。”顾云峥语气平淡,却让王桂香瞬间闭了嘴。他剥了个煮鸡蛋塞进温乐瑜手里,“吃,不够还有。”
坐在对面的林晓棠看得直乐,用胳膊肘怼了怼旁边的顾云涛:“学着点!看看大哥多会疼人。”
顾云涛翻了个白眼,却默默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了林晓棠。林晓棠眼睛一亮,当着王桂香的面“嗷呜”咬了一大口,气得王桂香端着碗进了里屋。
饭后,温乐瑜帮着收拾碗筷,林晓棠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看见没?这错嫁说不定是好事!顾大哥明显比那混球靠谱。”她扬了扬下巴,示意温乐瑜看院里——顾云峥正把劈好的柴往灶房抱,动作利落,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竟有种说不出的硬朗。
温乐瑜的脸悄悄红了。其实刚才顾云峥护着她时,她心里竟有点甜。
“不过那恶婆婆不好对付。”林晓棠撇撇嘴,“书上说她后来会偷偷往你药里加料,得防着点。”
温乐瑜点点头,刚要说话,就见王桂香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个布包塞给顾云涛:“老二,这是你爹托人捎来的红糖,给你媳妇补补身子。”她故意提高声音,眼角的余光却瞟着温乐瑜。
顾云涛刚要接,林晓棠一把抢过来揣进怀里:“谢娘!不过我不爱吃甜的,给乐瑜吧,她身子弱。”说着就往温乐瑜手里塞。
王桂香气得脸都绿了:“你这丫头!”
“娘偏心可不行。”林晓棠笑得像只偷腥的猫,“都是顾家媳妇,得一视同仁啊。”
这时顾云峥走进来,手里拿着个铁皮盒,递给温乐瑜:“里面是奶粉,每天冲一杯。”他瞥见那个布包,“红糖让晓棠拿着,她力气大,干活费体力。”
林晓棠冲温乐瑜挤了挤眼,比了个“搞定”的手势。温乐瑜看着手里的铁皮盒,又看了看顾云峥转身出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这穿书错嫁的日子,或许真的能改写结局。
下午,王桂香果然没再找温乐瑜的麻烦,大概是被顾云峥那句“我媳妇我养”堵得没脾气。温乐瑜坐在炕头,看着顾云峥昨天换下的军装,犹豫了半天,还是拿起针线缝补起磨破的袖口。前世她可是刺绣高手,这点活不在话下。
顾云峥进来时,就看见温乐瑜低着头,阳光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手里的银针在布面上灵活穿梭。他脚步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不用缝,我有新的。”
温乐瑜吓了一跳,针扎在指尖,渗出颗血珠。“对不起,我就是……没事做。”
顾云峥走过去,抓起她的手指放进嘴里吮了一下。温乐瑜像被电流击中,猛地缩回手,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别动。”顾云峥拿出药粉,小心翼翼地撒在她指尖,“以后不用做这些,你身子弱,歇着就好。”他看着她缝补的袖口,针脚细密整齐,比军需处的缝补工做得还好,眼神柔和了些,“挺巧的手。”
温乐瑜的心跳得像擂鼓,小声说:“我……我还会绣东西,要是队里需要绣红旗啥的,我能帮忙。”
顾云峥点点头:“好。”他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个红布本,“这是我攒的工分票,你拿着,缺啥自己去换。”
温乐瑜看着那厚厚的工分票,眼眶一热。书中的顾云峥是个沉默寡言的硬汉,却没想到如此细心。
这时林晓棠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手里拎着只野兔子:“乐瑜你看!我跟顾云涛去后山,他脚滑摔了个屁股墩,我顺手逮了这个!”
顾云涛跟在后面,捂着屁股哼哼唧唧:“明明是我先看见的兔子……”
“是我抓住的!”林晓棠挑眉,“晚上炖兔子肉,给乐瑜补补!”
顾云峥看着她们笑闹,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扬了扬。温乐瑜低头看着指尖的药粉,突然觉得,就算嫁错了人,就算要面对下乡的苦日子,有这样的闺蜜和……这样的丈夫,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王桂香在窗外听着屋里的笑声,狠狠啐了一口,却终究没敢进来找茬。她知道,老大认准的人,谁也动不得。
夜色渐浓,温乐瑜躺在炕上,听着身边顾云峥平稳的呼吸声,心里踏实了不少。林晓棠说得对,错嫁或许是老天爷给的机会。她悄悄转过身,借着月光看他的侧脸,心里默默念着:顾云峥,以后请多指教了。
而隔壁屋里,林晓棠正把最后一块兔子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顾云涛,明天跟我去挑水,敢偷懒我打断你的腿!”
顾云涛哀嚎着讨饶,却把手里的兔腿默默递了过去。窗外的月光,悄悄爬上两人相触的指尖,温柔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