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冻土松了层软壳。温乐瑜蹲在屋后的菜园里,小心翼翼地把菜苗插进湿润的泥土里,指尖沾着的黑泥带着青草的腥气。陆战霆就蹲在她旁边,手里拿着小锄头,动作比她还轻,像是怕碰疼了那些刚冒头的嫩芽。
“慢着点,别把根弄折了。”他低声提醒,粗糙的拇指替她拂去沾在菜苗叶上的泥块,“过两天再浇点粪水,长得快。”
温乐瑜的脸有点红。自从雪夜那场风波后,陆战霆待她越发细心,连种菜这种活计都要亲自盯着,生怕她累着碰着。村东头的王大娘见了,总笑着打趣:“陆连长把媳妇宠得,比春日里的嫩芽还金贵。”
“乐瑜姐!陆大哥!”林薇的大嗓门从篱笆外传来,她扛着捆刚割的青草,身后跟着颠颠跑着的陆战风,“快看我割的牛草!队长说够队里的老黄牛吃三天了!”
陆战风手里举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几颗圆滚滚的野鸡蛋,献宝似的往温乐瑜面前递:“嫂子,这是我跟林薇在山坡上捡的,给你补身子!”
林薇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什么你跟我?明明是我先看见的!要不是我跑得快,早被黄鼠狼叼走了!”
温乐瑜笑着接过野鸡蛋,指尖触到蛋壳的温热,心里也暖融融的。穿书到这八零年的春天,她和林薇早已不是刚来时那个对着“早死结局”惶惶不安的模样——知青点的土坯房被她们收拾得窗明几净,院子里还种上了从镇上换来的月季苗,连王桂英偶尔来串门,都会多看两眼那几株含苞的花骨朵。
“对了,”林薇把牛草扔进墙角的草垛,拍了拍手凑过来,“刚才去大队部交草,听见书记说,上面有政策,知青可以申请回城了!”
温乐瑜手里的菜苗“啪嗒”掉在地上,眼睛瞪得圆圆的:“真的?”书里可没写这茬!原主就是困在知青点,才错过了回城的机会,最后落得那样的结局。
陆战霆赶紧扶住她的胳膊,眉头微蹙:“想回城?”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温乐瑜看着他眼底的情绪,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她从没问过陆战霆的归期,只知道他是因伤暂退,总有一天要回部队。若是她回了城,他们……
“看你吓的!”林薇撞了撞她的肩膀,挤眉弄眼,“书记说政策刚下来,还没具体章程呢。再说了,要回也是咱俩一起回,总不能把这俩臭男人扔在乡下吧?”
陆战风立刻嚷嚷:“我不跟你回城!城里哪有山里自在?不过你要是想回去,我就跟你走!你去哪我去哪!”
陆战霆没说话,只是默默捡起温乐瑜掉在地上的菜苗,重新栽进土里,动作仔细得像在做什么要紧事。温乐瑜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背:“我不着急回城。”
陆战霆猛地抬头,黑沉沉的眸子里像是落了星子,亮得惊人:“真的?”
“嗯。”温乐瑜点点头,脸颊发烫,“这里……挺好的。”有他在,有林薇在,哪里都是好地方。
陆战霆的嘴角慢慢勾起,露出点难得的憨笑,他突然站起身,往屋里走:“我去给你煮鸡蛋羹,用刚捡的野鸡蛋。”脚步轻快得像踩在云朵上。
林薇看着他的背影,凑到温乐瑜耳边小声笑:“你看你把他紧张的。我看啊,就算政策下来,他也得想法子把你留下。”
温乐瑜嗔了她一眼,心里却甜得像揣了罐蜜。
下午,王桂英突然挎着个竹篮来了,篮子里装着几件旧衣裳。她把衣裳往炕上一放,语气生硬:“这是我前几年做的,你们改改穿吧。城里来的姑娘,总不能总穿打补丁的。”
温乐瑜和林薇都愣了。王桂英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磋磨她们,可也从没这样主动送过东西。
“娘,您这是……”陆战风挠着头,一脸不解。
王桂英瞪了他一眼:“咋?嫌我做的衣裳不好?”她转向温乐瑜,眼神软了些,“听说你们想回城?要是真走了,记得把这衣裳带上,路上冷。”
温乐瑜的心突然一酸。她想起刚来时,王桂英总骂她“娇滴滴的不下蛋”,可雪夜里是她偷偷往她们屋里塞过热水袋,上次她风寒发烧,也是王桂英背着她跑了三里地找赤脚医生。这老太太,就是嘴硬心软。
“娘,我们暂时不回城。”温乐瑜轻声说,“就算真要走,也会常来看您的。”
王桂英的眼圈突然红了,转身就往外走:“谁要你们来看?我就是怕你们在外头受委屈……”声音里带着点哽咽。
看着她的背影,林薇突然一拍大腿:“有了!咱不回城了!咱把这知青点改造成小院子,种点花种点草,不比城里差!”
陆战风立刻响应:“我支持!我去山里砍木头,给你们搭个葡萄架!”
陆战霆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刚蒸好的鸡蛋羹,闻言也点头:“我去公社供销社买点水泥,把地面抹平整,下雨就不会泥泞了。”
温乐瑜看着他们热火朝天的样子,突然觉得,回不回城好像真的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身边这些人,这份在烟火里熬出来的情分。
接下来的日子,知青点真的开始变样了。陆战风带着几个年轻社员,在后院搭起了葡萄架,木头削得整整齐齐;陆战霆用省下的津贴买了水泥,把院子里的土路抹成了平整的水泥地,还在墙角砌了个小花坛;林薇则发挥她的“怪力”,把东倒西歪的篱笆拆了重扎,还在门口种上了两排向日葵;温乐瑜就负责细致活,把屋里的土墙刷得白白的,窗户糊上了新纸,还在窗台上摆上了从山里挖来的野兰花。
村里人路过,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啧啧称奇。
“这知青点,咋弄得比队长家还像样?”
“还是陆连长有福气,娶了个巧媳妇。”
“要说还是林丫头厉害,那篱笆扎得,比铁栅栏还结实!”
陆战风听见了,立刻凑上去炫耀:“那是!我媳妇力大如牛,一掌能劈碎十块砖头,搭个篱笆算啥?”
林薇追着他打,院子里满是笑声。
这天傍晚,温乐瑜坐在葡萄架下纳鞋底,陆战霆坐在她旁边擦枪。夕阳透过新抽芽的葡萄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侧脸的线条柔和得像幅画。
“战霆,”温乐瑜突然开口,“你的伤……还能回部队吗?”
陆战霆擦枪的手顿了顿,声音低沉:“报告已经递上去了,大概下个月就有消息。”他转头看她,眼神认真,“要是能回去,我就申请调回县城武装部,离你近点。要是……要是不能回,我就留在村里陪你。”
温乐瑜的心跳漏了一拍,手里的针线差点扎到指尖。她低下头,小声说:“不管你去哪,我都跟着。”
陆战霆的眼睛瞬间亮了,像点燃了星辰。他放下枪,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乐瑜……”
“肉麻死了!”林薇的声音突然从屋里传来,她探出头,手里拿着件刚做好的衬衫,“陆大哥,你看我给乐瑜姐做的新衣裳,好看不?”
淡蓝色的的确良布料,上面绣着几朵小雏菊,针脚歪歪扭扭,却是林薇一针一线缝的。温乐瑜看着那件衣裳,眼眶突然有点热。
陆战风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个红布包,塞给陆战霆:“哥,这是我跟林薇攒的钱,你拿着去县城给嫂子买点好吃的!”
陆战霆看着那沉甸甸的布包,又看了看笑盈盈的林薇和陆战风,突然觉得,这场错嫁的乌龙,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事。
春风拂过院子,吹得向日葵的嫩芽轻轻摇晃,也吹起了温乐瑜额前的碎发。她靠在陆战霆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还有屋里林薇和陆战风的笑闹声,突然觉得,这八零年的春天,比任何时候都要明媚。
书本上的结局早已被改写,那些关于“早死”“分离”的预言,在这热腾腾的烟火气里,早就成了过眼云烟。她和林薇,这两个误打误撞的穿书者,不仅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还把这乡下的日子,过成了诗里的模样。
陆战霆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像春风拂过花瓣,温柔得让人心颤。
“以后的日子,我都陪着你。”
温乐瑜用力点头,嘴角的笑意像春日里盛开的花,绚烂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