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这天,天刚蒙蒙亮,林薇薇就扛着扫帚站在院里喊:“沈二柱!赶紧起来除尘了!再磨蹭太阳都晒屁股了!”
沈二柱从被窝里探出头,揉着眼睛嘟囔:“急啥,离过年还有好几天呢……”话没说完就被林薇薇一把薅起来,“你懂啥?小年除尘是老规矩,扫去晦气才能迎福气!”
温乐瑜被吵醒时,沈建国已经在擦窗户了。他踩着凳子,手里拿着块浸了碱水的抹布,把玻璃擦得锃亮,连窗棂上的积灰都擦得干干净净。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明明亮亮的光斑。
“沈大哥,我来吧。”温乐瑜端着热水走过去,仰头看他,“站那么高,小心摔着。”
沈建国低头笑了笑,从凳子上跳下来:“快好了,你去收拾屋里的零碎吧,别累着。”他知道她心思细,叠被子、归置东西这些活儿,她做起来比谁都利索。
屋里很快热闹起来。张翠花把攒了一年的旧物翻出来,该扔的扔,该留的留;林薇薇力气大,负责搬柜子、挪桌子,沈二柱跟在后面扫地,两人时不时因为“该先擦桌子还是先扫地”拌两句嘴;温乐瑜则拿着小刷子,仔细清理书架缝隙里的灰尘,连沈建国的军功章都拿出来,用软布擦得发亮。
“哎,这是啥?”林薇薇搬开衣柜时,从底下扫出个木匣子,上面落满了灰。
张翠花擦了擦手走过来,打开匣子一看,里面是几件旧衣裳,还有个红布包。“这是建国他爹的军装,”她拿起件洗得发白的军装,眼里泛起怀念,“还有这,是我当年嫁过来时穿的红棉袄。”
红棉袄是大红色的缎面,上面绣着鸳鸯戏水,虽然有些褪色,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温乐瑜轻轻摸了摸上面的针脚:“真好看,娘年轻时肯定是个大美人。”
张翠花被夸得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就你嘴甜。那时候穷,这件棉袄还是借了三婶家的缎面做的,穿了没几天就收起来了,想着等将来给儿媳妇穿,没想到现在时兴的确良了。”
“这棉袄多喜庆,”林薇薇拿起棉袄往身上比了比,“过年穿正好!”
沈二柱在旁边起哄:“就是!娘您穿上肯定好看!”
张翠花笑着拍开他的手:“老胳膊老腿的,穿这个干啥。”话虽如此,却把棉袄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了新做的布套里。
温乐瑜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暖的。她想起现代过年时,妈妈也总爱翻出旧物念叨,说这是她小时候穿的虎头鞋,那是爸爸第一次送她的围巾。原来无论哪个年代,“家”的味道,都藏在这些带着时光印记的旧物件里。
除尘的活儿琐碎又累人,转眼就到了中午。张翠花炖了锅排骨藕汤,香气飘得满院都是。沈二柱第一个冲过去盛汤,刚喝了一口就喊:“娘,这汤太鲜了!比饭馆做的还好喝!”
“慢点喝,没人跟你抢。”张翠花给他碗里又加了块排骨,“多吃点,下午还有得忙呢。”
正吃着饭,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柱子裹着棉袄走进来,手里拎着个纸包:“婶子,嫂子,我来给你们送点东西。”
纸包里是两斤糖瓜,黄澄澄的裹着芝麻,是小年必吃的零食。“工头发的福利,”柱子把糖瓜放在桌上,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爱吃甜的,给孩子们尝尝。”
“你有心了。”张翠花拿起块糖瓜递给他,“尝尝,小年就得吃这个,黏住灶王爷的嘴,让他上天言好事。”
柱子接过来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带着芝麻香,心里也跟着甜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在城里过小年,没有家里的灶王爷像,却比往年更觉得踏实。
下午,柱子也加入了除尘的队伍。他力气大,帮着把水缸挪到院里清洗,又把屋檐下的积雪扫得干干净净。沈建国看着他干活麻利的样子,眼里露出欣慰的笑。
温乐瑜和林薇薇则在厨房忙着炒瓜子、花生,准备过年招待客人。铁锅炒得发烫,瓜子在锅里“噼啪”作响,香气混着油烟味飘出去,引得隔壁的孩子扒着墙头看。
“给你们尝尝。”林薇薇抓了把炒好的瓜子递过去,孩子们接过来,道了声谢就跑了,笑声像银铃似的。
“这才像过年的样子。”温乐瑜笑着说,手里的活没停,把炒好的花生装进干净的布袋子里。
傍晚时分,除尘的活儿终于干完了。屋里屋外窗明几净,旧物归置得整整齐齐,连空气都仿佛清新了不少。沈二柱累得瘫在椅子上,嘴里还哼着跑调的歌:“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
林薇薇踢了他一脚:“别哼了,去把灶王爷像贴起来。”
沈二柱赶紧爬起来,从抽屉里拿出新买的灶王爷像,小心翼翼地贴在灶台上方。张翠花端来碗糖瓜水,用手指蘸了点抹在灶王爷的嘴上:“灶王爷,您老人家上天多说好话,保佑咱们明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温乐瑜和林薇薇也跟着拜了拜,眼里满是虔诚。虽然她知道这是迷信,却觉得这份对未来的期盼,比什么都珍贵。
夜幕降临时,家属院里渐渐亮起灯。远处传来孩子们放鞭炮的声音,零星的“噼啪”声像在提醒着,新年越来越近了。
张翠花在厨房煮了饺子,是韭菜鸡蛋馅的,说是小年吃饺子,来年不冻耳朵。温乐瑜咬了口饺子,鲜美的汤汁在嘴里散开,抬头看见沈建国正看着她笑,眼里的温柔像化不开的蜜。
“好吃吗?”他问。
“好吃。”温乐瑜点点头,把自己碗里的饺子夹了一个给他,“你也吃。”
柱子看着眼前的情景,突然说:“等过几天工地放假了,我想请你们去饭馆吃顿饭,就当……就当谢谢你们照顾我。”
“一家人说啥谢不谢的,”张翠花摆摆手,“要吃就在家里吃,我给你们做红烧肉。”
“就是!”沈二柱接话,“饭馆的菜哪有娘做的好吃!”
柱子看着大家热热闹闹的样子,眼圈有点红。他这辈子,从来没觉得“家”是这么温暖的地方。没有算计,没有隔阂,只有热乎乎的饭菜,和真心实意的牵挂。
窗外的鞭炮声越来越密,映得窗户纸都亮堂堂的。温乐瑜靠在沈建国身边,听着屋里的说笑声,手里捧着温热的饺子汤,突然觉得,这场穿越而来的旅程,这场阴差阳错的错嫁,原来都是命中注定的馈赠。
她不再是那个胆小懦弱的小可怜,身边有了可以依靠的肩膀;林薇薇也不再是那个孤单的怪力大小姐,找到了愿意捧着她、宠着她的人;就连曾经刻薄的张翠花,也慢慢卸下了心防,成了真正的“娘”。
“沈大哥,”温乐瑜轻声说,“我好像越来越喜欢过年了。”
“以后每年都陪你过。”沈建国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沉稳而安心。
灶台上的蜡烛明明灭灭,映着灶王爷和蔼的笑脸。窗外的鞭炮声还在继续,像在为这即将到来的新年,奏响最热闹的序曲。温乐瑜知道,这个小年,扫去的不仅是屋里的灰尘,更是心里的隔阂;盼来的不仅是新春的福气,更是一家人紧紧靠在一起的温暖。
这样的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