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乐瑜是被冻醒的。
窗外的月光透过糊着报纸的窗棂,在炕席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往被窝里缩了缩,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肌肤——顾晏廷正侧躺着,军绿色的旧褂子被蹭到腰间,露出紧实的脊背,呼吸沉稳得像座山。
这不是梦。她真的穿书了,还阴差阳错嫁给了本该属于闺蜜沈听澜的男人。
“冷?”顾晏廷突然睁开眼,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伸手将她往怀里揽了揽。他的怀抱带着淡淡的煤烟味和皂角香,意外地让人安心。
温乐瑜的脸“腾”地红了,往他怀里埋得更深,声音细若蚊呐:“不冷。”
炕那头的沈听澜翻了个身,嘟囔着踹了顾晏城一脚:“别抢我被子……”接着是顾晏城迷迷糊糊的讨饶:“媳妇我没抢,是你自己踹过来的……”
温乐瑜忍不住笑了。这对活宝,从拜堂第二天起就没消停过。沈听澜的“怪力”在顾家小院里简直是降维打击,昨天还把顾晏城藏起来的弹弓掰成了两截,只因为他偷喝了她半瓶麦乳精。
天刚蒙蒙亮,顾母的大嗓门就从院外传来:“乐瑜!听澜!起来做饭了!”
温乐瑜赶紧爬起来穿衣服,顾晏廷已经利落地叠好了被子,军绿色的被面被他叠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边角直挺挺的,带着部队里的规整劲儿。“我去劈柴,”他拿起靠在墙角的斧头,“灶膛里的火我已经引着了。”
温乐瑜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心里暖烘烘的。书里说顾晏廷是“铁血硬汉”,可她看到的,却是会在她怕黑时点着马灯守在炕边,会把最软的窝头留给她的细心人。
灶房里,沈听澜正跟顾晏城抢锅铲。“让我来!”沈听澜一手叉腰,“你炒的菜跟猪食似的!”
“凭啥你说了算?”顾晏城举着锅铲后退半步,“娘说了,男人得掌勺!”
“就你?”沈听澜突然伸手,一把夺过锅铲,动作快得像阵风,“昨天是谁把鸡蛋炒成炭块的?”
顾晏城顿时蔫了,蹲在灶门口生火,嘴里却不服气地嘟囔:“那是柴火太旺……”
温乐瑜笑着往锅里添水:“我来煮粥吧,听澜姐你炒个白菜就行。”
早饭桌上,顾母把一个白面馒头塞进顾晏廷手里,又给顾晏城夹了块咸菜,轮到温乐瑜和沈听澜,碗里只有玉米糊糊。“今天公社要派活儿,”顾母敲着筷子,“乐瑜去给地里送饭,听澜跟晏城去挖河泥,都是力气活。”
温乐瑜的脸瞬间白了。她哪敢一个人去送饭?书里写过,去菜地的路上要经过一片乱葬岗,原主就是因为被吓着,回来后大病一场。
“娘,”顾晏廷突然开口,把自己碗里的馒头掰了一半给温乐瑜,“我今天调休,我替乐瑜去送饭,她在家缝补衣裳。”
顾母瞪了他一眼:“娶媳妇是让她干活的,不是当祖宗供着!”
“她胆子小,”顾晏廷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乱葬岗那边路不好走,我不放心。”
沈听澜“啪”地放下筷子:“婶子,挖河泥算我一个!顾晏城那细胳膊细腿的,肯定干不动,我替他去!”她拍着胸脯,肌肉线条看得顾晏城直咋舌。
顾母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狠狠剜了他们一眼。
送完饭回来,顾晏廷手里多了束野菊花,黄灿灿的,带着晨露。“路边摘的,”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递给温乐瑜,“看你喜欢摆弄花草。”
温乐瑜接过花,心里甜得像揣了块糖。她找出个空罐头瓶,注满水把花插进去,摆在窗台上,瞬间给土坯房添了几分亮色。
正看着,沈听澜扛着铁锹风风火火地回来,顾晏城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个布包。“乐瑜你看!”沈听澜把铁锹往墙角一立,“我跟顾晏城挖河泥时挖出个陶罐,里面有半罐铜钱!”
顾晏城献宝似的打开布包,铜钱绿幽幽的,上面的字迹都模糊了。“娘说要上交公社,”他挠挠头,“但我偷偷留了两枚,给你和听澜当玩意儿。”
沈听澜瞪他:“你还敢私藏?”话虽如此,却把铜钱接过来,挑了枚最圆的递给温乐瑜:“拿着玩,别让娘看见。”
下午,温乐瑜坐在炕边学做布鞋,针脚歪歪扭扭,还差点扎到手指。顾晏廷洗完澡进来,头发上还滴着水,看见她指尖的红痕,皱了皱眉:“我来吧。”
他拿起针线,粗大的手指捏着小小的钢针,动作居然很灵活。“在部队学的,”他头也不抬地说,“衣服破了总不能总找军需官。”他纳的鞋底针脚细密,比温乐瑜的强多了。
“你真厉害。”温乐瑜由衷地赞叹。
顾晏廷的耳根悄悄红了,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给她:“含着,甜。”
院门外,顾晏城正跟沈听澜比掰手腕。“这次我肯定赢!”顾晏城撸起袖子,露出细瘦的胳膊。沈听澜嗤笑一声,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没使劲就把他按在了石桌上。
“不算不算!”顾晏城耍赖,“你昨天挖河泥攒着力气呢!”
“输了就是输了!”沈听澜叉着腰,“别忘了赌注,今晚的碗归你洗!”
顾晏城哀嚎着去洗碗,沈听澜得意地冲温乐瑜扬下巴,眼里的光比窗台上的野菊花还亮。
晚饭时,顾母看着窗台上的野菊花,突然说:“乐瑜啊,下周公社有文艺汇演,你去唱个歌吧,听说城里来的姑娘都识字,会唱新曲子。”
温乐瑜吓得差点把碗摔了:“我、我不会……”
“她胆子小,”顾晏廷立刻接话,“上台怕是会吓着。听澜嗓门亮,让她去唱吧,她会唱《东方红》。”
沈听澜眼睛一亮:“我会!我还会打快板呢!”
顾母被说得没脾气,只能摆摆手:“行吧行吧,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定。”
夜里,温乐瑜躺在顾晏廷身边,听着他沉稳的呼吸,突然想起书里的“早死结局”。可现在,她有顾晏廷护着,有沈听澜帮着,连原本该是“恶婆婆”的顾母,也只是嘴硬心软。
“在想什么?”顾晏廷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没什么,”温乐瑜往他怀里挪了挪,“就是觉得……这样挺好。”
“嗯,”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后都会好的。”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照在窗台上的野菊花上,花瓣上的露珠闪着光。温乐瑜往顾晏廷怀里缩了缩,闻着他身上的皂角香,安心地闭上了眼。
她知道,这错嫁的路或许布满荆棘,但只要身边有这些吵吵闹闹的人,有这热腾腾的烟火气,再苦的日子也能酿出甜浆来。八零年的风正暖,她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