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温乐瑜是被炕梢的动静惊醒的。
顾晏廷正往她怀里塞暖水袋,粗粝的指腹蹭过她的手背,带着晨露的凉意。“醒了?”他声音压得很低,胡茬上还挂着霜,“灶上温着粥,我去盛。”
温乐瑜裹着被子坐起来,看着他转身时军绿色棉袄后襟沾着的草屑——定是天没亮就去巡山了。她指尖捏着被角轻轻绞,想起穿书那天,自己哭着捶他“你不是我要嫁的人”,如今倒习惯了他这样沉默的好。
“嫂子!开门!”院外传来沈听澜的大嗓门,混着顾晏城咋咋呼呼的笑,“看我给你带啥好东西了!”
温乐瑜披了件外套去开门,被门槛绊了下,手腕突然被稳稳托住。顾晏廷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掌心熨帖地裹着她的手:“慢点儿。”
门刚拉开条缝,沈听澜就挤了进来,手里举着个铁丝笼,里面两只芦花鸡扑腾得正欢。“昨儿晏城去后山套的,说是给你补身子!”她胳膊上还缠着绷带,是前天帮队里扛石头时被砸的,却满不在乎地甩甩另一只胳膊,“我琢磨着炖个鸡汤,你跟我哥一人一半!”
顾晏城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串野山楂,见了顾晏廷就嚷嚷:“哥!你看我媳妇儿厉害不?那鸡跑得比兔子快,她追了三里地给逮着了!”
“谁是你媳妇儿?”沈听澜回头瞪他,耳根却红了,“我是看乐瑜身子弱才特意去的。”
温乐瑜忍不住笑,刚要让他们进屋,就见顾母挎着篮子从东厢房出来,脸一沉:“大清早的吵什么?不知道家里有病人?”她瞥了眼铁丝笼,“又是这些野物,一股子腥气,别熏着乐瑜。”
这话像根刺扎进温乐瑜心里。穿书半年,顾母总说她“城里来的娇小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虽没明着磋磨,话里话外总带刺。她下意识往顾晏廷身后缩了缩,手腕却被他悄悄捏了捏。
“娘,听澜好意,”顾晏廷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稳,“乐瑜身子弱,正需要补。我去烧水。”
顾母哼了声,刚要再说什么,沈听澜突然把鸡笼往地上一顿,铁丝撞得哐当响:“婶子这话不对!这鸡是我跟晏城辛苦逮的,乐瑜嫂子该补,我哥更该补!他天天巡山,肩上的伤还没好呢!”她说着撸起顾晏城的袖子,露出他胳膊上打架留下的淤青,“再说了,我男人疼我,我乐意给他攒力气干活,碍着谁了?”
“你——”顾母被噎得说不出话。
顾晏城在一旁拍着大腿笑:“就是!我媳妇儿护着我!娘你别老说嫂子,嫂子绣的帕子在集上能换两斤红糖呢!”
温乐瑜的心猛地一跳。她确实偷偷拿绣活去换过东西,顾晏廷知道,却从没说破,只每次赶集都多带块红糖回来,说是“队里发的”。
顾晏廷已经烧好了水,端到温乐瑜面前时,碗沿特意擦得干干净净。“先喝口暖暖,”他低声说,指尖擦过她的唇角,“一会儿鸡汤好了,我给你挑油花。”
沈听澜正跟顾母理论,见了这场景突然嚷嚷:“哎哎!我哥又偷偷疼人了!乐瑜嫂子你看,他眼里就没别人!”
顾晏廷耳尖红了红,却没躲,反而抬手帮温乐瑜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她胆子小,我不疼谁疼。”
温乐瑜的脸瞬间烧起来,低头喝水时,瞥见顾母站在门口,脸色虽还有些僵,眼神却软了些。
中午炖鸡汤时,沈听澜非要亲自掌勺,往灶膛里塞柴时差点把头发燎了,顾晏城扑过去灭火,两人在灶台前滚作一团,满脸是灰。温乐瑜站在旁边笑,顾晏廷从身后轻轻圈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别站太久,累着。”
“你看他们,”温乐瑜小声说,“像不像俩傻子?”
“嗯,”顾晏廷低笑,“但听澜护着你,晏城……也护着听澜。”
鸡汤炖好时,顾母默默地盛了一碗,往温乐瑜碗里多放了块鸡腿。沈听澜眼尖,立刻嚷嚷:“婶子偏心!给我也来一块!”顾母瞪她,手却诚实地夹了块最大的放进她碗里。
温乐瑜喝着汤,看顾晏廷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给她,看沈听澜抢顾晏城碗里的鸡皮,看顾母偷偷往顾晏廷碗里添汤——原来那些看似难搞的家宅事,在真心面前,都变成了琐碎的暖。
傍晚温乐瑜坐在炕头绣帕子,顾晏廷凑过来,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绣样:“别累着。”她抬头时,正对上他眼底的光,像藏了整片星空,“乐瑜,下个月队里分宅基地,我想盖两间瓦房,带个小院,给你种点你喜欢的月季。”
温乐瑜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指尖的针戳到了手。顾晏廷立刻含住她的指尖,温热的触感让她浑身发烫。
院外传来沈听澜的尖叫,大概又是顾晏城惹她了。温乐瑜靠在顾晏廷怀里笑,原来穿书这场乌龙错嫁,竟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夜色渐深,顾晏廷的呼吸轻轻落在她发间。温乐瑜想,不管是穿书还是错嫁,只要身边有他,有闺蜜,有这吵吵闹闹的烟火气,日子就会像这鸡汤一样,慢慢熬出最浓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