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的烟囱刚冒起第一缕烟,温乐瑜就被窗外的操练声惊醒了。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枕边的军牌还带着余温——那是陆峥临走前塞给她的,说带着这个,营区里没人敢拦。
“醒啦?”林俏端着铜盆进来,盆里的热水冒着白汽,“快起来洗漱,张婶今天蒸了红糖馒头,说给你补补。”她把毛巾往架子上一搭,胳膊肘不小心撞在门框上,“哐当”一声,木头门框竟裂了道缝。
温乐瑜吓得往被子里缩了缩,林俏赶紧摆手:“别怕别怕,我没使劲儿。”说着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你看,一点事儿没有。倒是你,脸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温乐瑜摇摇头,指尖攥紧军牌:“没有,就是有点想陆峥哥了。”
“想他?”林俏挤眉弄眼地凑过来,“昨晚谁脸红着说‘别碰我’来着?”见温乐瑜要躲,她赶紧拽住,“好啦不逗你了,沈野说陆峥哥今天训练间隙会回来拿文件,指不定能碰上呢。”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沈野的大嗓门:“俏姐!瑜姐!张婶让去领票,今天供销社来新布了,说是上海的的确良,抢完就没了!”
林俏眼睛一亮,拽着温乐瑜就往外跑:“快走!抢布去!”她步子大,走得又急,温乐瑜被拉得踉跄,手里的军牌不小心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金属,就见一双军靴停在眼前——陆峥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弯腰替她拾起军牌,眉头皱得紧紧的。
“怎么跑这么急?”他把军牌擦干净,重新挂在温乐瑜脖子上,指腹蹭过她的锁骨,“说了让你别乱跑,摔倒了怎么办?”语气硬邦邦的,却伸手扶住她晃了晃的身子。
“哥,你咋回来了?”沈野挠着头凑过来,“是不是想瑜姐了?”
陆峥瞪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票塞给温乐瑜:“拿着,布票、糖票、还有两斤全国粮票,不够再跟我说。”又转向林俏,“看好她,别让她被人挤着。”
林俏接过自己那份票,故意扬了扬:“知道啦陆大队长,保证完成任务!倒是你,训练别太拼,晚上回来给瑜姐带串糖葫芦呗?她昨天盯着供销社的糖画看了好半天。”
陆峥的耳尖红了,板着脸应了声“知道了”,转身时脚步却明显快了些。温乐瑜摸着脖子上的军牌,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些“早死”的预言,好像真的被这双手牢牢挡在了身后。
供销社里人挤人,林俏像头小豹子似的往前冲,一边喊着“让让让”,一边把温乐瑜护在怀里。轮到她们时,的确良布只剩最后几块,林俏眼疾手快地抢过一块水蓝色的:“这个衬你,显白!”又抓过一块军绿色的,“这个我要做件新褂子,干活利索!”
付票时,温乐瑜发现陆峥给的布票居然多了两张,正疑惑着,就听后面有人喊:“那不是陆家大丫头吗?听说不是亲生的?”“可不是嘛,亲闺女找回来了,哪还能轮得到她占着位置……”
温乐瑜的脸瞬间白了,攥着布的手指都在抖。林俏把布往柜台上一摔,扭头瞪过去:“胡说八道什么呢?瑜姐是不是陆家的人,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她往前一步,货架上的铁盒都被震得嗡嗡响,“再敢说一句,我把你们的舌头捋直了!”
那几个长舌妇吓得缩了缩脖子,嘟囔着“说错了还不行嘛”,灰溜溜地走了。林俏这才回头,见温乐瑜眼圈红红的,赶紧把水蓝色的布往她怀里塞:“别听她们的,张婶说了,你就是她亲闺女,比亲的还亲!”
回去的路上,温乐瑜一句话都没说。林俏急了,拽着她往沈野常去的台球厅走:“你等着,我让沈野去收拾她们!那几个婆娘,平时就爱嚼舌根,看我不撕烂她们的嘴!”
“别去了。”温乐瑜拉住她,声音轻轻的,“陆峥哥说,别惹事。”
“他那是怕你受委屈!”林俏恨铁不成钢,“你就是太胆小了,才总被人欺负。你看我,谁敢说我一句?”正说着,沈野叼着根草从台球厅里出来,看见她们就喊:“俏姐,瑜姐,陆峥哥让我来接你们,说晚上加餐,杀了头猪!”
林俏眼睛一亮,拉着温乐瑜就跑:“走!吃猪肉去!管那些闲言碎语干啥,填饱肚子最要紧!”
晚饭时,食堂里飘着肉香。陆峥把炖得最烂的排骨都夹给温乐瑜,自己啃着带筋的骨头。张婶端着碗过来,往温乐瑜碗里舀了两大勺肉汤:“多喝点,看这小脸瘦的。别听外面的鬼话,在我这儿,你跟曼曼(陆家亲闺女)一样金贵。”
陆曼曼也跟着点头,她是上周被接来的亲闺女,性子腼腆,总爱跟着温乐瑜:“姐姐,我娘说,以后我们就是亲姐妹了,谁欺负你,我帮你告诉大哥。”
温乐瑜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排骨,又看看陆峥被油汁沾到的嘴角,突然笑了。她夹起一块排骨,小心翼翼地递到陆峥嘴边:“你也吃。”
陆峥愣了一下,张嘴接住,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沈野在旁边吹口哨,被林俏一脚踹过去,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夜色渐深,陆峥送温乐瑜回宿舍。月光洒在小路上,他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给你的。”打开一看,是支银簪子,雕着朵小小的梅花,“沈野说你们姑娘家都喜欢这些,我就……”
温乐瑜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她把簪子插在头发上,月光照着,银闪闪的。
“很好看。”陆峥低声说。
“谢谢陆峥哥。”温乐瑜抬头,正好撞进他的眼睛里,那里映着月光,也映着她的影子。
“以后谁再胡说八道,你就告诉我。”陆峥的声音很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我是你男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温乐瑜点点头,心里的那些不安,像被月光晒化了似的,一点点消失了。她知道,不管是穿书的意外,还是错嫁的乌龙,只要身边有这些人,再难的日子,也能过成甜的。
宿舍的灯亮起来时,林俏正逼着沈野给她削苹果,沈野手笨,削得坑坑洼洼的,惹得林俏笑个不停。温乐瑜站在窗边,摸着头上的银簪,觉得穿书这一趟,真是这辈子最幸运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