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的雪下得正紧,顾家村的屋檐都裹着层厚冰棱,像一串串透明的水晶。温乐瑜缩在暖炕里,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隆起的小腹——离预产期只剩半个月,小家伙在肚子里踢得正欢,力道却比林俏家的那个温柔些。
“又踢你了?”顾延霆搓热了手,轻轻覆着她 belly 上,掌心的温度透过棉布渗进来,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乖乖地安静下来。他刚从砖窑场回来,军绿色的旧棉袄上沾着雪沫,睫毛上还挂着冰晶,却第一时间就往炕边凑。
“嗯,刚才踢得可欢了。”温乐瑜仰头看他,他的胡茬又冒出了些,扎得人有点痒,“延霆哥,你说他会不会像你一样,是个闷葫芦?”
“像我好。”他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吻,带着雪的凉意,“像我就不会欺负你。”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块冻得硬邦邦的冰糖葫芦,“供销社今天新进的,给你解闷。”
冰糖葫芦上的糖衣闪着光,温乐瑜刚要接,隔壁突然传来林俏的尖叫:“顾延风!你给我拿盆来!快!”声音里带着哭腔,跟平时的爽朗截然不同。
顾延霆脸色一变,拽起棉袄就往外冲:“你躺着别动,我去看看!”
温乐瑜心里一紧,也挣扎着想下床,却被顾延霆回头按住:“听话!我让王婶来陪你!”
院子里瞬间乱成一团。顾延风的吆喝声、林俏的痛呼声、张桂香慌乱的指挥声混在一起,被风雪卷着撞在窗纸上。温乐瑜攥着被子的手微微发抖,忽然听见王婶的大嗓门:“乐瑜别担心!女人生娃都这样!我这就去烧热水!”
没过多久,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划破风雪,像道惊雷劈开了混沌。紧接着是顾延风激动的大喊:“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跟我一样壮实!”
温乐瑜悬着的心落了半截,刚松了口气,忽然觉得小腹一阵坠痛,疼得她蜷起身子。王婶正好端着热水进来,见状赶紧放下盆:“哎哟!乐瑜这是也要生了!延霆!延霆!快叫接生婆!”
顾延霆刚从隔壁过来,听见这话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地往门外跑,却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别急别急,”王婶稳着神给温乐瑜盖好被子,“第一胎慢,让延霆去叫李婆婆,她接生手艺好。”
阵痛一阵紧过一阵,温乐瑜咬着嘴唇不敢出声,眼泪却忍不住往下掉。顾延霆很快就把接生婆李婆婆接来了,还带来了张桂香——她手里攥着块干净的白布,手微微发抖,眼神却很亮。
“别怕,有娘在。”张桂香难得放柔了语气,帮着李婆婆烧水、铺褥子,动作竟很麻利。顾延霆则守在炕边,紧紧攥着温乐瑜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比自己生孩子还紧张,嘴里反复念叨:“没事的,乐瑜,没事的……”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温乐瑜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声清脆的啼哭响起,比林俏家那个秀气些,却同样响亮。李婆婆把孩子抱过来,用布包好:“是个丫头!瞧这眉眼,跟她娘一样俊!”
顾延霆看着襁褓里皱巴巴的小婴儿,眼圈一下子红了,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孩子的小脸,又赶紧缩回来,像怕碰碎了似的。“乐瑜,你辛苦了。”他俯身抱住她,声音哽咽,“谢谢你。”
温乐瑜累得说不出话,只是看着他泛红的眼眶,虚弱地笑了笑。
雪停的时候,太阳终于露出了点影子。两个婴儿的哭声此起彼伏,像支特别的二重唱。顾延风抱着他的大胖小子,在院子里转圈炫耀,见人就说:“看我儿子!八斤六两!将来肯定跟他娘一样,一掌能劈碎十块砖!”
林俏在屋里听见了,气得骂:“你才劈砖!我儿子将来要当科学家!”嘴上骂着,嘴角却咧到了耳根。
顾延霆则守在温乐瑜身边,给她喂红糖水。小家伙被张桂香抱着,小嘴巴一张一合的,像只小鸟。“娘说叫她念念,”顾延霆轻声说,“说让她记住现在的好日子。”
温乐瑜点点头,看着女儿的小脸蛋,心里像揣了块暖炉。她忽然想起穿书时的惶恐,想起书里那个早死的结局,觉得像场荒唐的梦。现在的她,有疼她的丈夫,有可爱的女儿,有吵吵闹闹却真心待她的家人,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
“对了,”温乐瑜忽然想起什么,“俏俏生了个儿子,叫啥?”
“顾延风说叫壮壮,”顾延霆失笑,“说跟他一样壮实,能保护他娘。”
正说着,林俏在顾延风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她脸色还有点白,却精神头十足,怀里抱着壮壮:“乐瑜,快让我看看念念!”两个小家伙被放在一起,壮壮似乎不甘示弱,又嚎啕大哭起来,念念也跟着委屈地瘪瘪嘴,逗得众人直笑。
张桂香端着两碗鸡汤进来,一碗给温乐瑜,一碗给林俏,难得没说重话:“快喝了补补。看你们俩,倒像是约好了似的,同一天生。”
林俏喝着鸡汤,忽然想起什么,拍了下大腿:“差点忘了!我跟乐瑜当初错嫁,现在又同一天生娃,这叫啥?这叫缘分!老天爷都认咱这妯娌!”
顾延风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看这俩孩子也有缘分,不如将来结个娃娃亲?”
“去你的!”林俏和温乐瑜异口同声地说,又相视一笑。
日子在两个小家伙的哭声和笑声中慢慢溜走,转眼就到了开春。院子里的积雪化了,露出嫩绿的草芽。顾延霆把念念背在背上,在院子里教她认东西:“这是鸡,咯咯叫的……这是狗,会看家的……”念念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
温乐瑜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嘴角带着笑意。林俏抱着壮壮凑过来,壮壮已经能坐稳了,正伸手去抓旁边的草筐。“你看顾延霆,”林俏笑着说,“以前多严肃的一个人,现在跟个傻子似的,天天对着念念傻笑。”
“你家顾延风不也一样?”温乐瑜打趣道,“昨天还跟壮壮说,等他长大了教他打拳,结果被壮壮抓了一脸口水。”
两人正说着,就看见顾延风举着个拨浪鼓跑进来,兴奋地喊:“壮壮!你看爹给你买啥了!”壮壮立刻伸着胳膊要抱抱,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顾延霆也从屋里拿出个布偶,是他用碎布缝的小兔子,虽然针脚歪歪扭扭,却很可爱。“给念念的。”他把布偶塞进女儿手里,念念抓着兔子耳朵,咯咯地笑起来。
阳光暖洋洋地洒下来,照在一家人身上,像镀了层金边。温乐瑜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觉得,这场错嫁的乌龙,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幸运的事。她和林俏,这两个来自异世的灵魂,在这个陌生的年代,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把日子过成了最甜的模样。
顾延霆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依旧粗糙,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在想啥?”他问。
“在想,”温乐瑜靠在他肩上,“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是啊,一定会越来越好。顾延霆在心里默念,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女儿,又看了看身边的妻子,觉得心里填得满满的,像揣了整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