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刀落下的时候，云逸尘猛地抬起头。他没有躲，也没有叫，只是把手狠狠按进地上的阵纹里。血从掌心流出来，一碰到符文就变成一道银光，冲上天空，撞向那道金色的刀芒。
两股力量炸开的一瞬间，整个密室都晃了。地面裂开，石头乱飞，但没人后退。
慕容雪咬着牙站起来，手里的玉盒抖得很厉害。她本命蛊只剩一点紫光，像快灭的灯，随时会熄。她知道不能再等了，哪怕只剩一口气，也得把灵力送进去。
她抬手拍向西边的符文，嘴里低声说了句什么。紫光一闪，钻进地底。青龙虚影突然抬头，吼了一声，声音震得墙都在抖。
阵法开始转了。
不是之前那种勉强动一下的样子，是真的活了。青龙盘旋，白虎踩地，朱雀张开翅膀，玄武沉下身子。四象一起动，灵气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像是天地都在帮忙。
可这股力量太强，阵眼承受不住。中间的光茧剧烈摇晃，苏瑶月的身影在里面忽明忽暗。楚寒留下的那缕金光也在乱跑，像找不到家的魂。
云逸尘看得清楚——还差一步。
只差一步就能压倒执法者，但现在阵法快要自己先崩了。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阵心，双手快速结印，使出九曜真经最后一式“引曜归元”。这不是用灵力，是拿命填进去。
血雾散开，混着银光转成漩涡。楚寒的金光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停了一下，接着直冲云逸尘的手心。
那一瞬间，他胸口像被人打了一拳。
不是疼，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有人在他耳边笑了一下，又像小时候谁推他说：“走，我陪你打一架。”
他知道是谁。
“你倒是这时候认我。”云逸尘低声说，嘴角扯了扯。
话没说完，他就被反震力掀出去三步，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但他马上爬起来，再次扑向阵眼。
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
青龙吼，风起；白虎吼，地动；朱雀飞，火燃；玄武沉，水涌。四象的力量合在一起，变成一股极强的力量，顺着阵纹冲上天顶。
金刀还在劈，但它慢了。
就像一辆飞奔的马车撞上了墙。刀身发出刺耳的声音，金光一块块裂开，越来越多。
执法者的影子第一次变了脸色。
他伸手想稳住刀，可已经来不及了。银光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缠住刀身，一层层绞紧。那把曾让他们绝望的仙器，竟然开始碎裂。
第一块碎片掉下来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像冰裂开。
第二块、第三块接连炸开，金光四溅，但伤不到人了。阵法护住了所有人，连飞的石头都被挡住。
慕容雪睁大眼睛，看着那团不可一世的金光一点点消失。她忽然笑了，声音哑得不像话：“完了……真完了。”
她以为自己会哭，结果只是松了口气。
云逸尘站在阵眼边上，浑身是血，衣服破了好几个洞，脸上也有伤口。他没擦，也没管，只盯着那把刀最后的挣扎。
当最后一块碎片消散在空中时，密室安静了。
没人欢呼，没人动，连呼吸都很轻。
执法者的影子僵在半空，脸上的冷漠终于裂开。他张嘴想说话，可还没出声，身体就开始模糊。
先是手指，然后是手臂，最后整张脸像沙子一样被风吹散。
他消失了。
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四象阵的光慢慢变弱，不再狂暴，变得温和。银光退去后，四种颜色的光浮在阵心周围——青、白、赤、黑，缓缓转动。
云逸尘低头看去。
光茧还在，苏瑶月的脸比刚才清楚了些，眉头不皱了，像是睡得很安稳。楚寒的金光没散，还在她身边绕圈，一圈又一圈，像不肯离开的人。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光茧。
是温的。
不是冷的，也不是烫的，就是普通的温度，像晒过太阳的布。
“你还活着。”他低声说，“我们都还活着。”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愣了一下。
原来他一直不敢确认这件事。从苏瑶月跳进去那一刻起，他就怕听到一个答案——她没了。
但现在，她还在。
楚寒也没走。
阵法还在转。
敌人死了。
他靠着墙慢慢坐下，背贴着石头，腿发软。不是累，是绷得太久，突然松了。
慕容雪也坐下了，靠在断墙上。玉盒放在膝盖上，本命蛊的紫光几乎看不见了。她摸了摸盒子，小声说：“你也该歇会儿了。”
没人回应。
但她知道，蛊虫听得懂。
密室里只有阵法低低的嗡鸣，像一首老歌，一遍遍重复。
云逸尘闭着眼，脑子里全是刚才的画面。楚寒跳进去的样子，金刀劈下的瞬间，还有那缕金光绕着光茧转的情景。
他想起很久以前，在荒山上，两个人坐着喝酒。
楚寒说：“你要不行了，别硬撑，我替你扛一会儿。”
他说：“你少来，谁要你救。”
现在，人家真的来了。
一句话没说，事办完了就走。
云逸尘睁开眼，看向阵心：“你说不抢功劳，结果还是抢了最大的。”
声音很低，像是怕吵醒谁。
外面没动静，洞顶也不再漏风。之前的压迫感没了，空气里多了点暖意。
慕容雪忽然问：“你觉得……上面还会派人下来吗？”
云逸尘摇头：“不知道。但只要阵法在，他们就得想想。”
“可我们撑不了多久。”她看着自己的手，“我的蛊快不行了，你也快到极限了。”
“我知道。”他说，“但现在不想这个。”
“那你打算怎么办？等她醒来？”
“嗯。”
“要是她醒不来呢？”
云逸尘沉默几秒，慢慢站起来。他走到阵眼边，蹲下，手掌贴在光茧外侧。
“她会醒。”他说，“因为我不想让她错过接下来的事。”
慕容雪没再问。
她抬头看着四象虚影慢慢转圈，青龙的眼睛闪了一下光，像是回应了什么。
这时，光茧轻轻晃了一下。
不是之前那种轻微的抖，而是明显偏了位置，像里面的人翻了个身。
云逸尘立刻察觉，手指收紧。
紧接着，楚寒的金光突然加快，围着光茧转了三圈，然后冲向阵顶，在原来金刀待的地方画了个圈。
一圈，两圈，三圈。
最后停下。
像在标记什么。
云逸尘抬头，顺着那轨迹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可他总觉得不对。
“你看见了吗？”他问慕容雪。
“看见什么？”
“刚才那光……是不是绕了三圈？”
慕容雪皱眉：“我没注意。但我觉得……它不是随便转的。”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件事。
这个阵，原本要献祭才能启动。
后来他们发现不用死人，只要有共鸣就行。
可楚寒进去的方式不一样。他是自愿的，带着意识跳进去的。
如果说苏瑶月是“牺牲”，那楚寒就是“加入”。
一个是成了阵的一部分，另一个，可能改写了规则。
云逸尘忽然伸手，把沾血的手指按在北面的玄武符文上。他用力划了一道，从左到右。
阵法微微一震。
他又划第二道。
又震一次。
第三道落下时，四象虚影同时转向他，像是在等他下令。
慕容雪吓了一跳：“你能控制它？”
“我不确定。”他说，“但我感觉……它听我的。”
说完，他抬手结印，指向阵顶。
四象齐鸣，灵光暴涨，一道混合四色的光柱直冲而上，撞进洞顶裂缝。
轰！
头顶巨响，碎石掉落，灰尘飞扬。一道光穿透黑暗，照了下来。
不是阳光，也不是月光。
是一种很干净的光，像洗过的天空。
云逸尘仰着头，让光照在脸上。
他听见慕容雪在身后小声说：“你做到了。”
他没回答。
因为他看到，在那道光落下的瞬间，光茧裂开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