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月的指尖还悬在半空，那抹月白色的光晕已经蔓延到她的整张脸，像是被霜雪覆过一般，透出一种不真实的苍白。她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时间……给我停下。”
话音落下的瞬间，天地骤然一静。
飞溅的血珠凝在空中，碎石停在半途，连狂风都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戛然而止。林玄风脸上那抹冷笑僵在嘴角，手中刚刚燃起的黑焰也凝固成一团诡异的火球，悬在掌心不动。
云逸尘只觉得体内某处血脉猛地一跳，像是有根看不见的线被扯了一下。他勉强能动一根手指，指尖颤抖着转向苏瑶月——她站在原地，双瞳已完全化作银白，眉心浮现出一道细密的血纹，像是一朵正在缓缓绽放的红莲。
“糟了。”楚寒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半个字都没能吐出来，但他眼神一凛，立刻意识到机会来了。
他左臂还挂着伤，可右手却猛地将最后一枚机关弹拍进地面。那弹壳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铜丝，自行缠绕成一个微型阵盘。下一瞬，阵盘爆发出刺目的光，轰向敌阵中枢。
几具傀儡修士的头颅同时炸开，脑后连接的黑线寸寸断裂。慕容雪反应极快，袖中蛊虫如箭射出，顺着那些断线钻入其他傀儡耳窍。不过眨眼，五名黑衣人突然调转兵刃，自相残杀起来。
云逸尘咬牙，借着那一丝血脉共鸣，硬生生挪动右臂，长剑斜挑，直刺林玄风咽喉。可就在剑尖即将触及对方皮肤时，一层暗金色的光膜凭空浮现，将他狠狠弹开。
“护体秘术？”云逸尘心中一沉。
这老狐狸早有防备！
他来不及多想，立刻转身，目光死死盯住苏瑶月。她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力气，膝盖微微发颤，却仍倔强地站着，双手维持着抬举的姿态，仿佛在托着一座无形的大山。
忽然，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嘴角竟扬起一丝极淡的笑：“我记得……你说过，要带我看桃花。”
云逸尘心头一紧。
这话，是他们第一次逃亡途中说的。那天雨刚停，他在破庙外折了根桃枝递给她，随口说了句：“等太平了，我带你去江南看真正的桃花。”
可现在，她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话音未落，她眼中银光一闪，笑意便如烟消散。她眨了眨眼，像是努力想看清什么，可望向云逸尘时，目光里只剩下陌生。
“你是……谁？”她喃喃道。
云逸尘如遭雷击，喉咙发紧，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时间仍在静止，可她的记忆，已经在一点点崩塌。
楚寒察觉到地面传来细微震颤，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底苏醒。他猛地抓起一块残碑碎片，用铜片边缘敲击三下——这是他们早年定下的暗号：危险逼近，准备撤防。
慕容雪立刻召回所有蛊虫，在四人外围布下一层黑雾屏障。她脸色发白，本命蛊刚才强行侵入高阶傀儡，受了反噬，此刻蜷缩在她掌心，翅膀都有些残破。
就在这时，林玄风胸口忽然鼓动一下。
哪怕时间冻结，他体内竟仍有东西在运转——那是一团漆黑如墨的火焰，正沿着经脉缓缓爬行，所过之处，血肉焦枯，却为他凝聚出一丝挣脱禁锢的力量。
“九幽心火……”慕容雪瞳孔一缩，“他疯了！这是要自焚经脉破术！”
云逸尘终于明白苏瑶月为何拼死也要发动这一招。这不是简单的拖延，而是唯一能压制林玄风底牌的机会。
可代价，太重了。
他眼睁睁看着苏瑶月的身体一点点软下去，唇色由灰转青，呼吸几乎不可闻。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微启，却只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别回头……答应我……”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双眼闭合，身体向前倾倒。
时间洪流，轰然重启！
“轰——！”
爆炸声、嘶吼声、碎石砸地声一瞬间全部回归。楚寒布置的机关弹彻底引爆，火浪席卷敌阵，七名黑衣人当场化为焦炭。慕容雪的蛊虫趁机钻入剩余傀儡体内，将其尽数瘫痪。
林玄风闷哼一声，护体光膜被云逸尘刚才那一剑削去一角，肩头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更糟的是，他体内的九幽心火因时间断层出现紊乱，反噬自身，一口黑血喷出，整个人踉跄后退百丈，悬浮半空，气息大乱。
“咳……好一个月华圣体。”他抹去嘴角血迹，眼神阴冷地盯着苏瑶月的方向，“以记忆为祭，换一时静止……值得吗？”
云逸尘没有理会他。
他一把接住苏瑶月下坠的身体，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她的体温低得吓人，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他伸手探她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瑶月！”他低声唤她，声音沙哑。
她没应，睫毛都没颤一下。
楚寒拖着伤臂走过来，脸色凝重：“她还能喘气，但神魂空了大半，再这么下去，就算活下来，也可能变成个……傻子。”
“闭嘴！”云逸尘猛然抬头，眼中血丝密布。
楚寒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把最后一块完好的机关零件塞进腰带。他看向林玄风那边，皱眉：“那家伙虽然受伤，但还没倒。要是再来一波，咱们真撑不住了。”
慕容雪蹲下身，手指搭在苏瑶月腕上，眉头越皱越紧：“她的脉象像被什么东西吸着走，越来越慢。我怀疑……月华圣体不是单纯耗损记忆，而是被某种规则反噬。就像……有人在把她从‘存在’里一点点抹掉。”
空气一下子沉了下来。
云逸尘低头看着怀中人，她安静得不像活着，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在坚持。他忽然想起她第一次救他时的样子——那时她也是这样苍白着脸，一边骂他蠢，一边把药塞进他嘴里。
“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他握紧她的手，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现在轮到我了。”
远处，林玄风缓缓抬起手，掌心黑焰重新燃起，比之前更加幽深。他盯着云逸尘，忽然笑了：“云逸尘，你以为赢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她觉醒了这种力量？为什么是苏家的人，掌握了时间的钥匙？”
云逸尘没理他。
林玄风却不急，继续道：“你们查了这么久，可曾翻过苏家祖祠最底层的碑文？上面写着——‘月华降世，非为救人，乃为献祭’。”
“闭嘴！”慕容雪厉声喝道。
“我说的是真是假，你们心里没数？”林玄风冷笑，“她每用一次这力量，离死就近一步。而你们，还要让她继续吗？”
风卷着灰烬掠过战场，四人沉默站立，如同四尊残破的雕像。
云逸尘低头，看见苏瑶月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像是梦呓，她轻轻呢喃了一个字：
“……桃。”
云逸尘浑身一震。
楚寒咧嘴笑了：“嘿，看来还记得。”
慕容雪眼眶一热，赶紧别过头去。
林玄风眼神微变，正要开口，忽然察觉体内九幽心火再度躁动。他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
就在这短暂的空档，云逸尘缓缓站起身，将苏瑶月轻轻放在一块完整的石板上。他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动作轻得像是怕惊醒一场梦。
然后，他转身，握紧长剑，一步一步走向林玄风。
剑尖划过地面，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林玄风眯起眼：“你还打什么？她都这样了，你真以为自己能赢？”
云逸尘没答。
他只是抬起剑，指向对方，声音平静得可怕：
“你说她会死？”
他顿了顿，嘴角竟扬起一丝笑：
“那我就让她活着看我把你脑袋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