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上的火光还未熄灭,云逸尘的呼吸却已沉重如石磨碾谷。
他站在崩塌的光阶边缘,脚下碎石不断滚入深渊,像是被某种无形之口吞噬。林玄风那一句“你们亲手献上的绝望”,还在耳边回荡,可此刻没人再被幻象牵着走。
因为有人先烧了自己的路。
云逸尘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剑身。那血刚落,整把剑竟嗡鸣震颤,仿佛活物苏醒。下一瞬,炽白光柱自剑尖冲天而起,像是一根钉子狠狠扎进四周翻涌的记忆潮水里。那些重演的火场、跪拜的身影、埋骨的背影,全在这道光下扭曲、溃散,如同纸画遇火。
“清醒点!”他低吼,声音沙哑得不像人声,“别让他们用你们的痛当刀!”
楚寒靠着半截断刃撑地,耳朵嗡嗡作响,眼前还晃着师父临终前递来的那枚铜戒。可就在那光柱升起的一刻,他猛地眨了眨眼——戒指不见了,手里只有冷铁。他咧嘴一笑:“好家伙,差点被自己的心魔骗了。”
慕容雪的情况更糟。她皮肤泛青,额角渗汗,毒身反噬已经开始。但她没倒,反而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沫,冷笑一声:“谁说我撑不住?我这身毒,还没喂够狗呢。”说着,指尖一弹,几缕淡绿雾气悄然飘向林玄风所在方向。
苏瑶月最危险。她盘坐在地,掌心符痕几乎熄灭,整个人摇摇欲坠。可就在林玄风准备再度结印时,她忽然睁眼,双手合十,硬生生将最后一丝灵力压进右掌。金光乍现,一道细若游丝的封印纹路顺着地面蔓延,瞬间缠上林玄风右臂经脉。
三息。
仅仅三息。
但这三息,足够了。
林玄风动作一滞,黑符印出现裂痕,阴气外泄。他怒吼一声,正要强行挣脱,却被楚寒抓住机会,将断刃猛插地面。机关残阵应声而动,两股地脉之力交错拉扯,硬是让两名扑来的死士脚步踉跄。
“老规矩!”楚寒大喊,“我绊腿,你砍头!”
话音未落,慕容雪已如离弦之箭射出,五指成爪直取其中一人咽喉。那死士反应极快,抬臂格挡,却不防她指甲缝里藏着一线剧毒,触肤即融,皮肉发出“滋滋”轻响。惨叫未起,人已瘫软。
另一边,云逸尘脚尖一点,身形暴进。肩伤撕裂,血流如注,可他不管不顾,手中长剑凝聚焚星引最后余劲,配合断月斩残式,一剑劈开林玄风护体阴气。
“砰!”
林玄风整个人倒飞出去,撞进石壁,口中鲜血狂喷。他想爬起,却发现右臂经脉仍在麻痹,黑符印裂痕扩大,隐隐有溃散之势。
“你……动了苏家传承?”云逸尘一步步逼近,剑尖直指其喉,“还敢说你是正道领袖?”
林玄风咳着血笑出声:“正道?这世上哪有什么正道……只有胜者写的书。”他抬眼盯着云逸尘,“你以为你赢了?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进另一个罢了。”
“那就让我看看,是谁的牢笼先塌。”云逸尘手腕一抖,剑锋斜划,林玄风肩头飙血,闷哼一声滚下高台。其余死士见主将败退,纷纷化作黑烟消散。
战场终于安静下来。
没人欢呼,也没人放松。每个人都像被抽空了力气,靠残肢断臂般勉强支撑着身体。
云逸尘拄剑而立,喘得像条搁浅的鱼。他回头看了一圈:楚寒左臂垂着,明显骨折;慕容雪靠墙坐着,嘴唇发紫;苏瑶月脸色惨白,连抬手都费劲。
“还能走吗?”他问。
“你说呢?”楚寒啐了一口,“难不成躺这儿等他卷土重来?”
“我没让你扶。”慕容雪挣扎起身,摇晃两步,硬是站稳了,“我自己能行。”
苏瑶月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掌心那道符痕忽明忽暗,像是风中残烛。但她的目光,却死死盯着前方某处——那里,一道扭曲光流正从虚空浮现,与古老符文交织成网,缓缓旋转。
“它在叫我。”她低声说,“血脉里的东西……醒了。”
云逸尘眯眼望去。那光流之后,隐约可见一块悬浮的黑色晶石,表面铭刻着奇异纹路。那些图案他从未见过,却又莫名熟悉——似曾出现在家族古卷的边角,又像在母亲遗物的匣底一闪而过。
“走。”他说,“趁他还爬不起来。”
四人相互搀扶,跌跌撞撞向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地面不时震颤,空中浮现出断裂的画面:云家大火重燃,苏瑶月跪在族堂叩首,楚寒抱着师父尸身走入雪林……这些影像不再是单纯的回忆,而是带着温度与声音,仿佛真实发生在此刻。
“别看。”云逸尘沉声道,“那是诱饵。”
他以剑尖划地,默念《九曜真经》中的定魂诀。一圈微光自剑尖扩散,将众人护在其中。那些画面撞上光圈,顿时扭曲破碎,化作灰烬飘散。
终于,他们抵达光流源头。
黑色晶石静静悬浮,中心漩涡缓缓转动,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波动。云逸尘伸手试探,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开,手臂一阵酥麻。
“不是凡物。”他说。
苏瑶月咬牙上前,掌心符痕微微发烫。她伸出手,指尖刚触到晶石表面,耳边突然响起一道低语:
“根源未启,命途未定。”
她浑身一震,猛地缩手,瞳孔微缩。
“它……说话了。”她喃喃。
“说什么?”楚寒问。
“说我们还没资格碰它。”她摇头,“但这话……不是冲我说的。是冲着‘持有符痕的人’说的。”
“所以这玩意儿认血脉?”慕容雪喘着气,“难怪林玄风非要搞到苏家秘传。”
“不止。”云逸尘盯着晶石上的符文,“你看这些纹路,像不像四大家族图腾拼在一起?云家的云雷纹,苏家的莲心印,林家的蛇骨图,还有……慕容家的蝶鳞纹。”
三人闻言皆是一愣。
慕容雪凑近一看,果然在角落发现了熟悉的蝶形纹路,只是被一道裂痕贯穿,像是被人刻意损毁。
“谁干的?”她皱眉。
“不知道。”云逸尘缓缓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它是被人藏起来的,而且……一直有人在操控。”
“操控什么?”楚寒问。
“操控时间。”苏瑶月忽然开口,“刚才那些画面,不只是回忆。有的……是未来。”
众人沉默。
云逸尘看着那旋转的漩涡,心头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井底之人第一次看见星空,明知遥远,却无法移开视线。
“我们得进去。”他说。
“你疯了?”慕容雪冷笑,“刚才那句话都听不懂?‘未启’就是不能碰!碰了就得死!”
“可如果不碰,我们就永远被困在这里。”云逸尘回头看了她一眼,“林玄风会再来,下次可能就不止他一个。幕后那人,或许已经在等我们耗尽力气。”
“那你打算怎么‘启’?”楚寒问。
“我不知道。”云逸尘坦然,“但我知道,总得有人试。”
他说完,伸手再次探向晶石。这一次,阻力更强,仿佛有千斤巨石压在手臂上。他的手指刚碰到表面,整块晶石骤然一震,漩涡加速旋转,一道刺目强光爆发而出。
所有人下意识闭眼。
等再睁开时,眼前的景象变了。
他们仍站在原地,但四周多了四道虚影——分别立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轮廓模糊,却依稀可辨身份。
东边那位披云纹长袍,手持玉简,眉心一点朱砂;南边女子素衣执针,掌心莲光流转;西边男子背负黑剑,眼神冷峻;北边少女指尖绕蛊,眸泛碧色。
“这是……”苏瑶月声音发颤。
“四大家族祖师?”楚寒瞪大眼。
云逸尘盯着那四道身影,忽然明白过来:“这不是幻象。这是……他们的意志残留。”
就在这时,晶石中央的漩涡猛然收缩,一道低沉嗓音从中传出:
“谁,唤醒了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