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的手还搭在苏清绾肩上，指尖能感觉到她皮肤下的微颤。那滴从慕容雪指尖滑落的黑血，砸在地面裂缝边缘，竟没有四散，反而像活物般往石缝里钻。他瞳孔一缩，刚要开口，头顶那轮碎裂的血月猛地一震。
那只竖瞳睁开了。
不是缓缓睁开，而是像被人硬生生撕开眼睑，骤然睁开。瞳孔深处没有光，却仿佛有无数条锁链在转动，每转一圈，空气就低鸣一次，像是某种古老咒文在耳边回荡。
云逸尘体内本源猛地一抽，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心脏，狠狠一拧。他闷哼一声，膝盖微弯，差点跪下去。四象之力本能地在经脉里乱窜，可越是运转，那股抽离感就越强，仿佛他的命格正被人一页页撕下来。
“清绾！”他咬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守住神识！别让记忆乱流冲垮！”
苏清绾脸色煞白，嘴唇已经没了血色。她想抬手，可指尖刚动，眼前就闪过一片血光——她看见自己站在一座祭坛上，手中银针刺入一个少年心口，而那少年，长着云逸尘的脸。
“不……不是我……”她喉咙发紧，冷汗顺着额角滑下。
云逸尘察觉到她气息紊乱，立刻将剑纹之力压入她体内。那股力量像根绳子，把她快要飘散的神识硬拽回来。可他自己也不好受，每分出一丝灵力，胸口那股被撕扯的感觉就越发清晰。
“这玩意儿……玩的是因果？”楚寒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他半跪在地上，七窍还在渗血，可眼神却亮得吓人。他低头看着手中碎成渣的饕餮玉佩，忽然笑了：“你家祖传的破石头，临了还抖这么一下？行，老子陪你疯。”
他一把将玉佩残片按在自己眉心。
“嗡——”
玉佩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一样。楚寒浑身一僵，眼白瞬间泛黑，又迅速褪去。紧接着，一幅画面在他识海中炸开——
一片荒原，天色如铁。一柄断剑插在焦土中央，剑身布满裂痕，却依旧挺立。剑旁跪着一个老者，白发披散，正以血为墨，在剑身上刻下最后一道符文。
“镇魔之誓，兵解轮回，万载之后，再斩邪祟。”
画面一转，断剑化作一道流光，坠入凡尘。
楚寒瞳孔剧烈收缩，呼吸几乎停滞。
“所以……我不是人？”他喃喃，“我是那把破剑？难怪老子从小到大，耳朵里总他妈有剑鸣声……”
话音未落，魔神之眼突然转动，目光精准锁定了他。
一道黑光，毫无征兆地射出。
云逸尘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小心”，那光就已经贯穿楚寒天灵。没有爆炸，没有声响，可楚寒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头，猛地弓起背，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玉佩残片在这一瞬彻底碎裂，化作飞灰。
可就在黑光入体的刹那，楚寒体内沉睡的东西醒了。
一道剑意，从他脊椎深处炸出，顺着经脉直冲天门。那不是他修炼的功法，也不是饕餮之力，而是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东西——剑之本源。
剑意冲出头顶，化作一道凌厉弧光，直斩云逸尘与本源之间的因果连接。
“咔。”
像是绳子断了。
云逸尘猛地一松，体内那股被撕扯的感觉瞬间消失。他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楚寒：“你……你刚才……”
楚寒没回答。
他跪在地上，七窍不断涌出黑血，手指深深抠进地面，指节泛白。可嘴角却扬起一丝笑，笑得像个刚赢了赌局的混混。
“老子……总算没白活这一世。”他喘着气，声音断断续续，“云逸尘，听好了——你不是什么天命之子，也不是什么救世主。你就是一把剑的执念，偏要当个人。可老子……本来就是把剑。”
云逸尘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清绾挣扎着爬过去，手指颤抖地按在楚寒后心。月华之力刚探入，就被一股狂暴的剑气反震出来。她闷哼一声，嘴角又溢出一丝血。
“别……别浪费力气。”楚寒抬手，轻轻推开她，“这玩意儿……压不住了。剑气要炸了，再不走，你们都得陪我成灰。”
“我不走。”苏清绾死死抓住他手腕，“你刚才斩断的是什么？为什么魔神要杀你？”
楚寒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带血的牙：“因为它怕了。它算准了所有人，可它没想到……一把剑，能自己挣开宿命。”
他缓缓抬头，看向那只悬在天际的巨眼。
“你算尽因果，可你算不到——老子从来就不想活着。”
话音落下，他体内剑气猛然暴动，经脉寸断，血从每一个毛孔渗出。可那股力量却没有外泄，反而在他胸口凝聚成一道微弱的光，像是一点将熄未熄的火种。
云逸尘终于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抱起，后退半步，把昏迷的慕容雪也拉到身边。他盯着魔神之眼，声音低得像从地底传来：“它在重新编织因果链……它还没死心。”
苏清绾靠着一块碎石，喘得厉害，可还是抬起手，把一根银针插进楚寒心口附近。针尾微微发亮，勉强稳住他最后一丝生机。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她声音发抖，“从你拿到玉佩那天起，你就知道自己是什么。”
楚寒没睁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还来？”
“不来……谁替他挡这一刀？”他嘴角抽了抽，“再说了……当把剑，总比当个废物强。”
云逸尘低头看着他，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他想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嘴，发现所有话都显得太轻。
头顶，魔神之眼缓缓转动。
锁链的震动频率变了。
不再是单调的脉冲，而是一种有规律的节奏，像是在……传递信息。
云逸尘猛地抬头，瞳孔一缩。
那节奏，他听过。
在楚寒每次催动玉佩时，饕餮之力的波动，就是这个频率。
“它在读他。”云逸尘低声，“它在通过楚寒，重新锁定我们。”
苏清绾脸色一白：“那现在怎么办？切断联系？可他要是……”
“来不及了。”云逸尘打断她，声音沉得像铁，“它已经锁定了。”
楚寒忽然睁开眼，眼神清明得不像个将死之人。
“那就……让它锁。”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魔神之眼，“但它得记住——一把断剑，也能劈了它的命。”
他指尖一颤，一滴血飞出，直射空中。
血珠在半空凝住，像是被什么东西托着。
紧接着，魔神之眼的瞳孔中央，裂开一道细缝。
云逸尘呼吸一滞。
那不是攻击，也不是威压，而是一种……确认。
像是在说：我看见你了。
楚寒笑了，笑得满嘴是血。
云逸尘抱紧他，后退一步，脚跟踩在裂缝边缘。苏清绾靠在他身侧，银针在指尖微微发颤。昏迷的慕容雪躺在地上，后颈的暗纹仍有微弱波动，像一颗不肯停跳的心脏。
魔神之眼静静悬着，锁链缓缓转动。
楚寒的血珠，还浮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