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的手指还扣在地缝边缘,指尖划出的痕迹尚未干涸,血顺着石砖缝隙一滴一滴渗入暗河。星阵的光幕早已崩解,最后一道紫雷劈空炸裂,余威震得偏殿梁柱嗡鸣,尘灰簌簌落下。他跪伏在血泊中,背脊佝偻,像一张拉到极限终将断裂的弓。
可他还活着。
哪怕呼吸微弱如游丝,哪怕五脏六腑都像被碾碎重铸,他仍死死守住识海中那一缕《九曜真经》的残息。功法未断,口诀未止,心口那半幅残图仍在微弱闪烁,与地底某处隐隐共鸣。他知道,只要这丝火种不灭,真相就还有机会浮出水面。
就在这时,穹顶之上,一片雷云阴影悄然扭曲。
一道人影自高处无声滑落,如夜鸦掠过残烛,手中一柄漆黑长刃泛着幽光,刃身铭文如蛇缠绕,隐隐透出腐骨蚀魂的阴寒。那人落地无声,步伐轻得像是踩在别人的命脉上。
林玄风来了。
他等这一刻太久。等云逸尘耗尽修为、引动天雷、力竭未解功法的瞬间。这才是最好的时机——不杀之以力,而杀之以“破绽”。
他嘴角微扬,手腕一旋,噬魂刃直刺云逸尘后心。这一击快得连风都来不及尖叫,只借雷鸣掩其声,借残光藏其形,精准得像是早已在梦中演练千遍。
刃尖破衣入肉,一声闷响。
云逸尘身体猛地一颤,喉头溢出一口黑血,溅在地砖上,竟腐蚀出细小坑洞。噬魂刃深入三寸,直抵心脉边缘,却诡异地在触及残图时微微一滞,仿佛那图纹有灵,不愿被魔兵玷污。
林玄风眉头一皱,正欲再刺,忽听得一声无声嘶喊。
他猛然转头。
石柱旁,苏清绾双目圆睁,泪水混着唇角血丝滑落。她被禁制锁在柱上,动弹不得,却在看到云逸尘倒下的刹那,心魂俱裂。那一声喊,没有声音,却震得她五脏翻腾,丹田深处忽有一股温润灵流冲起,如春泉破冰,直贯四肢百骸。
禁制铁链嗡鸣震颤,体表泛起一层月白色光晕,柔和却刺目,像是将整片夜空揉碎后披在了身上。
林玄风瞳孔骤缩。
他本以为此女不过是个医修,柔弱可欺,最多是云逸尘心头一点软肉,可此刻——那光芒,那气息,分明是传说中的纯阴灵体觉醒之兆!
“竟在此刻……”他低声喃喃,握着噬魂刃的手竟有片刻迟疑。
可迟疑不过一瞬。
他猛地抽刃,带出一阵血雨。云逸尘应声扑倒,脸朝下砸在石砖上,右手却仍死死抠着地面,指尖在血泊中划出最后一道痕迹——那是一个“令”字,歪斜却坚定,仿佛刻进命里。
林玄风退后两步,冷眼俯视。地上之人气息几近断绝,可心口残图依旧微闪,像风中残烛,不肯熄灭。他冷笑一声,正欲再补一刀,忽见墙角那堆照影镜的碎片竟微微泛光,映出一道模糊的“苏”字古篆,随即湮灭。
他眯起眼。
这镜子,本是他操控幻象的利器,如今碎了,竟还能共鸣?而且是与苏家血脉?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觉脚下一震。
不是雷鸣,也不是箭雨,而是地底深处传来一阵极细微的震动,像是某种古老阵法被一滴血唤醒,正缓缓苏醒。
林玄风脸色微变。
他当然知道这震动意味着什么——云家失传百年的“九曜护天阵”,并非只靠功法运转,还需血脉为引,血入阵眼,方能激活。而此刻,云逸尘那一滴渗入暗河的血,正悄然融入地底符文,虽未完全点亮,却已让阵基微亮一瞬。
若让此阵彻底苏醒,他这些年布下的局,恐怕再难掩盖。
“看来,得速战速决了。”他冷声自语,抬脚便向苏清绾走去。
可就在这时,地上那具几乎断气的躯体,忽然动了。
云逸尘的嘴唇微微蠕动,无声吐出两个字:“清……绾……”
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枯叶,却清晰得仿佛响在人心最深处。他头垂着,脸埋在血污里,可那只抠着地面的手,却依旧死死抓着那道“令”字,仿佛那是他留给这世界的最后一道印记。
林玄风脚步一顿。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人,哪怕只剩一口气,也像一根刺,扎在他野心的最深处,拔不掉,烧不毁。
他冷笑一声,转身走向苏清绾,伸手便要去探她脉门。他要确认这灵体觉醒能持续多久,更要确认——她是否真的能成为他掌控苏家、压制云家遗脉的关键。
可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到她手腕的刹那,苏清绾体内那股温润灵流忽然暴涨,月白光晕猛然扩散,竟将禁制铁链震出细密裂纹!
林玄风瞳孔一缩,猛地后退。
他盯着她,眼神不再是轻蔑,而是真正起了杀心。
“纯阴灵体……竟真是你。”他低语,“若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留你性命。”
话音未落,他手中噬魂刃一转,便要直取她心口。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逸尘的手指,忽然轻轻抽搐了一下。
那滴渗入暗河的血,正缓缓融入地底符文深处,符文微光一闪,随即沉寂。
可那一闪,已足够。
林玄风的噬魂刃离苏清绾心口只剩三寸,刀锋映出她苍白的面容,也映出她眼中那一抹不肯熄灭的光。
他手腕微沉,正要发力。
云逸尘的嘴唇,却又动了。
这次,他没喊名字。
他只是极轻、极缓地,吐出一个字: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