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走出祭坛通道时,掌心那枚晶石还在微微发烫,像一块刚从炉火中取出的寒铁,温而不灼,却沉得压手。
楚寒跟在后头,脚步轻得像是怕踩碎什么,袖口微动,似有东西被悄然藏得更深。慕容雪早已先行一步去探路,临走前只甩下一句:“别死在里面,我可不想背你出去。”
密室在洞穴偏殿,由整块玄冰石凿成,寒气逼人,却恰好压制火莲躁动。云逸尘盘膝坐下,将晶石置于身前,指尖轻抚表面——那一道极淡的饕餮纹,已不见踪影,仿佛刚才不过是经脉受激后的幻觉。
他闭目,凝神。
“九曜真经”第三重“凝曜式”缓缓运转,丹田内火莲轻旋,如风中残烛,却又坚韧不灭。他不敢贸然吞噬,只以真气如丝,轻轻探向晶石。
刹那间,一股浩瀚灵流自石中涌出,顺着经脉直冲而上,如江河倒灌,几乎将火莲掀翻。云逸尘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整条右臂瞬间涨红,仿佛要炸开。
“稳住!”他在心中低喝。
当即改换“封识诀”,识海如筑高墙,将那股灵流中夹杂的一缕低语隔绝在外。那声音极轻,像是有人在极远处呼唤,又像风吹古庙铜铃,叮咚两声,便没了踪影。
灵流被驯服,缓缓汇入经脉,如春水润土,火莲竟微微舒展,第七瓣边缘泛起金光。
“有用。”他心头一震。
这晶石所蕴之力,非但不带煞气,反而醇厚如老酒,与“九曜真经”隐隐共鸣。每一道灵流过处,功法经络便如久旱逢雨,自行梳理,竟有几分“水到渠成”之感。
他不敢贪多,只以涓滴之量引入,如引溪入渠,步步为营。
可就在火莲第七瓣完全绽开的瞬间,晶石灵力骤然凝滞,仿佛撞上一堵无形之墙。再引一丝,火莲便震颤不止,似有反噬之兆。
“境界不匹配?”云逸尘皱眉。
他想起父亲曾言:“曜非灼物,乃照心之明。”那时他不解其意,只当是老生常谈。如今再思,却觉其中另有玄机。
他不再强引,而是将晶石轻轻托起,置于眉心。
灵台一震。
识海中,火莲虚影竟缓缓升起,第八瓣若隐若现,虽只一瞬,却留下一道淡淡道痕,如刀刻石,深印不消。
与此同时,晶石表面浮现出半句古文,墨色如血,笔锋苍劲——
“曜极生晦,晦极返曜。”
字迹一闪即逝,却已烙入神识。
云逸尘睁眼,呼吸微滞。那不是幻象,也不是传承残留,而是某种……回应。
这晶石,竟能与道意共鸣。
他正欲再试,忽觉身后气息微动。
楚寒靠在门边,不知已站了多久。他手里摩挲着一块黑玉,眼神落在晶石上,却未靠近。
“你这宝贝,挺有脾气。”楚寒忽然开口,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我刚才离三丈远,它就开始抖,跟见了仇人似的。”
云逸尘不动声色:“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能打什么主意?”楚寒耸肩,将玉佩收回袖中,“它不待见我,我又不是它爹。再说了,我可是帮你打开祭坛的人,你说你娘让你信能开门的,可没说信我——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云逸尘眸光微闪。
那句话,是楚寒说的。
可现在,他竟原样奉还。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楚寒走近两步,忽然压低声音,“你炼它的时候,它有没有……回应你?”
云逸尘沉默。
“别装了。”楚寒一笑,“你脸上写着呢。火莲第八瓣要开了,对吧?这玩意儿不仅能补修为,还能点拨道行,是不是?”
云逸尘盯着他:“你知道这晶石的来历?”
“我不知道。”楚寒摇头,眼神却没躲,“但我知道,它不该只是一块灵石。它认你,不是因为你是云家血脉,而是因为你练的是‘九曜真经’。”
他顿了顿,忽然抬起左臂,衣袖滑落,青黑色饕餮纹狰狞盘绕,隐隐发烫。
“我师父说过,云家祖传功法,本就是从‘曜渊’中悟出。而这晶石……”他指了指云逸尘手中的石头,“它就是曜渊的碎片。”
云逸尘心头一震。
曜渊?那是“九曜真经”开篇所提的传说之地,据说藏于天外,唯有大成者方可感应。他一直以为那是虚妄之言,如今竟从楚寒口中听来。
“你师父到底是谁?”他声音冷了几分。
“我说了,他捡我时,我正啃饕餮的肉。”楚寒收回手臂,语气又懒散起来,“名字?他叫‘老东西’,我也就这么叫他。临死前才告诉我,我守的不是门,是钥匙。”
“所以你是故意等我?”
“我不是等你。”楚寒看着他,忽然认真起来,“我是赌你能不能来。十年前,我师父说,‘持另一半玉佩的人若不来,这门永不开’。我等了十年,冻了十年,差点被林家那群疯狗刨出来当祭品。结果你一来,晶石就认你,残布就发烫,连我这破玉佩都嗡嗡响——你说,这是巧合?”
云逸尘没说话。
他想起怀中残布,确实自进入洞穴后便持续发烫,与玉佩靠近时更有共鸣。这三样东西——残布、玉佩、晶石——本就同源。
“那你现在想怎样?”他问。
“我想喝酒。”楚寒咧嘴一笑,瞬间破功,“上次你说等出了洞就请我,结果呢?差点被机关削成肉片,我连酒坛子都没见着。”
云逸尘冷笑:“你倒是会算计。”
“我不算计,我能活到现在?”楚寒耸肩,“再说了,你炼这晶石,迟早会遇到瓶颈。第七瓣到第八瓣,不是靠堆灵力就能跨过去的。你刚才用‘以心映光’,是对的——可下次呢?你还能悟吗?”
云逸尘眉头微皱。
他确实卡在了这里。灵力足够,道意却未全通。第八瓣火莲需“心光共鸣”,而非蛮力强推。
“我可以帮你。”楚寒忽然道。
“凭什么?”
“凭我知道怎么让这晶石——”他指了指石头,“多说一个字。”
云逸尘猛地抬头。
晶石刚才……说话了?
“你别装傻。”楚寒低笑,“你识海里的那句‘曜极生晦’,不是你自己想的。是它告诉你的。”
云逸尘瞳孔微缩。
那句话,确实来得突兀。他只觉灵台一震,字迹便浮现,仿佛有人在他脑中刻下。
“它只能对‘曜渊传人’开口。”楚寒收起笑意,“而你,是最后一个。”
密室内一时寂静。
晶石静静躺在冰台上,表面温润,毫无异样。可云逸尘却感到一丝寒意,从脊背缓缓爬升。
这石头,不仅能回应他,还能……传授道法?
“你到底图什么?”他终于问。
“图你欠我一顿酒?”楚寒挑眉。
“少来。”
“图你别死太快。”楚寒正色,“门还没开,你要是半路崩了,我这十年岂不是白等?再说了——”他忽然抬手,指尖在云逸尘掌心轻轻一点。
楚寒再次抬手,指尖在云逸尘掌心轻轻一点,又是那个隐晦的‘三’字,云逸尘心头一跳。
“三个人。”楚寒收回手,淡淡道,“你以为这门,一个人推得开?”
云逸尘盯着他。
楚寒却已转身,走向门口。
“继续炼吧。”他背对着云逸尘,声音轻得像风,“等你第八瓣火莲真正绽开,再来找我要答案。”
门被拉开一条缝,冷风灌入。
就在楚寒即将跨出的刹那,云逸尘忽然开口:
“你左臂的纹,刚才——”
话未说完,楚寒脚步一顿。
他缓缓回头,袖口微动,一缕黑气自指尖溢出,迅速被他捏碎在掌心。
“没事。”他笑了笑,“老伤,天冷就犯。”
说完,人已消失在门外。
云逸尘独自坐在冰台前,掌心那枚晶石,忽然又轻轻一烫。
他低头看去。
晶石表面,竟再次浮现出半句古文,与先前不同——
“三生契,断者不归。”
字迹猩红,如血凝成。
他指尖刚触上去,石面骤然冰凉,仿佛有股寒意顺着指尖直刺心口。
火莲在丹田内猛然一颤,第八瓣虚影浮现,却比之前黯淡三分,仿佛被什么力量生生掐灭。
云逸尘猛地攥紧晶石,指节发白。
门外,楚寒靠在石壁上,左臂青纹正缓缓渗血,他低头看着,嘴角却勾起一丝极淡的笑。
“终于……”他喃喃道,“开始认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