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嘀”的一声轻响，几乎微不可闻，在伪装记者那嘶哑的叫嚣中，比雨点落地的声音还要轻。
但在凌霜的骨传导耳机里，这声响却清晰如天籁。
成了！
她提前布置在会场花篮里的微型录音笔，已在特定声纹的刺激下自动激活，并且，第一秒的音频数据就已打包加密，通过现场某个“烟火”铁粉共享的5G热点，直冲云霄，稳稳落在了她租用的瑞士军用级加密云盘里。
这还没完。
凌霜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戏的弧度，真正的大招，是小桃那个技术宅女的“阴间”操作。
当初给第一批核心粉丝发放“烟火档案认证徽章”时，小桃就以“为了方便大家打卡领福利”为由，内置了低功耗蓝牙信标。
此刻，随着凌霜在手机App上轻轻一点，现场三百六十七名佩戴徽章的群众，其手机瞬间变成了一个个移动基站。
在小桃构建的后台系统里，三百六十七个光点骤然亮起，形成了一个动态的、密不透风的围合阵型，像一张用数据编织的天罗地网，精准地将那名挑衅者锁定在中心。
这哥们属实是没见过世面，以为只要嗓门大就能掀桌子，殊不知自己早已成了瓮中之鳖，还是赛博款的。
那名“记者”显然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周围原本松散的人群，不知何时已经站得井然有序，一道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他身上，让他浑身发毛。
他想脚底抹油，刚一转身，左边一个拎着粉色保温桶的大妈，右边一个抱着蓝色保温桶的大爷，就一左一右“搀”住了他的胳膊。
大妈笑得一脸慈祥，仿佛他是自家丢了三天的傻儿子：“哎哟，小同志，你看你这脸白的，是不是淋雨受凉了？来来来，别客气，喝口我们家老头子早上五点起来熬的猪肚鸡汤，暖暖身子，去去寒气！”
大爷则更为直接，直接把桶盖拧开，一股浓郁的胡椒香气瞬间霸道地钻进那人的鼻腔：“对，喝！不喝就是不给我们街坊面子！我们烟火厨房出来的，汤比药好使！”
这突如其来的“夹击”让那人彻底懵了。
这是什么操作？
传说中的社会性死亡之“长辈的关爱”攻击？
他想挣脱，却发现两位看似寻常的大爷大妈，手上力道大得惊人，那胳膊像是被两把铁钳焊住了。
主席台上的陆远，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将面前那锅刚刚示范完毕、还冒着滚滚热气的砂锅，轻轻往台边一推，声音不大，却通过麦克风传遍了全场，也传进了无数直播间里：“小桃，登记一下。烟火厨房新址开张第一份应急供餐，免费提供给现场这位……体温异常、情绪亢奋的可疑发热人员。记得备注，关爱特殊人群，是我们烟火厨房义不容辞的责任。”
此言一出，全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直播间的弹幕更是直接炸开了锅，评论区堪比大型德云社现场。
“卧槽！高端的商战往往采用最朴素的方式——灌猪肚鸡汤！”
“我宣布，这是年度最佳‘物理测谎仪’！心虚的人喝了，心跳加速血压飙升，当场就得显形！”
“陆老板这一手，我愿称之为《杀人诛心》之《舌尖上的无间道》！”
“前面的都让让，我来翻译一下陆老板的潜台词：你不是演吗？来，当着全国人民的面，把这锅汤喝了。你要是没鬼，就当补身子；你要是有鬼，这口热汤下去，保你心率原地起飞，直接送你去急诊唱《铁窗泪》！”
网友们在玩梗，而后台的小桃已经忙得飞起。
她指尖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屏幕上，一个实时数据曲线图正在飞速生成。
数据源，正是来自那位“热心”大爷胸前佩戴的徽章——它不仅是信标，还集成了微型环境传感器，此刻正兢兢业业地收集着一米范围内的人体红外辐射和心率波动。
“体温37度8，心率112……体表有苯丙胺类代谢物残留迹象。”小桃看着分析结果，冷笑一声，“果然是嗑了点‘勇气药水’才敢来砸场子。这套‘健康异常+主动挑衅’的组合拳打出去，后续他再说任何话，在法律上都将被视为精神不稳定状态下的污蔑，公信力直接清零。”
眼看一场发布会就要演变成一场荒诞喜剧，主持人吓得脸都白了，手抖得像帕金森，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就想报警。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凌霜将一个黑色的U盘放在他面前的桌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急着摇人。这里面，是他三个小时前在城东‘疯狗’酒吧后巷，从一个戴金链子的光头那儿领取五万块现金的全部监控录像，高清无码，带时间戳。另外，还有你上周二晚上，私自删改你们台里某个执法记录仪视频的后台操作日志。现在，你是想立刻插播这段‘独家新闻’，为你的职业生涯再添辉煌一笔，还是想等我们把它和你的操作日志一起发给纪委，让你俩打包出道？”
主持人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看着那个小小的U盘，仿佛看到了一枚引信被点燃的炸弹。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证据，这是一张投名状。
他如果敢压下不播，下一个被放在火上烤的，就是他自己。
他咬了咬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播！”随即一把抓过U盘，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转身冲向了导播台。
雨势渐渐小了，这场闹剧般的开业仪式也只能草草收场。
但麻烦，显然不想就此结束。
就在人群开始疏散，工作人员准备拆除临时棚架的时候，一辆破旧的无牌皮卡车突然从街角发出一声野兽般的轰鸣，疯了一样直直冲向还没来得及撤离的陆远和主席台！
“小心！”
惊叫声四起。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生！
十几辆挂着“烟火”外卖箱的电动车，如同训练有素的骑兵，从四面八方猛地斜插出来，瞬间在皮卡车前组成了一道由血肉和钢铁构成的防线。
他们是平日里穿梭于大街小巷送饭的骑手，此刻，他们自发地用自己的“战马”和身体，筑成了一道人墙。
“砰！砰！砰！”
一连串刺耳的轮胎爆裂声和金属撞击声响起，皮卡车一头扎进了电动车阵，车头严重变形，终于在距离主席台不到三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不等司机反应，几个眼疾手快的骑手已经砸开车窗，七手八脚地将他从驾驶座里拽了出来，死死按在地上。
有人从他身上搜出了一个对讲机，里面还滋滋作响，传出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蠢货！干什么吃的！撤……”
一名懂行的骑手拿过对讲机调了调频，脸色大变：“这个频道……是市监局那个王副局长的私人加密频道！”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刚刚还心有余悸的围观群众，此刻彻底被点燃了怒火。
一个大叔指着被按在地上的司机怒吼：“好啊！我们吃饭的锅你们想方设法地封，现在封不成了，就直接开车来撞我们的灶台是不是？！”
“王八蛋！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当晚，互联网的舆论场被一颗重磅炸弹彻底引爆。
小桃以“烟火厨房”官方名义，发布了一篇题为《关于“6.18蓄意冲撞事件”的十问公开信》。
信中不仅附上了皮卡车的行车记录仪全程录像、骑手们自发组织拦截的群聊截图，甚至还有法务团队紧急挖出的皮卡车主三年前欠下高利贷、至今未还的详细记录。
证据链条环环相扣，逻辑清晰得让人头皮发麻。
而在公开信的最后一问，小桃写下了一段极具煽动性的话：“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我们只想安安分分，为这座城市的夜归人煮一碗热饭。如果连这样卑微的愿望，都需要用暴力来‘维持秩序’，那我们不禁要问一句——我们这碗饭，究竟是动了谁的奶酪，还是砸了谁的皇粮？”
夜深了，新厨房门口，陆远蹲在台阶上，就着微凉的夜风啃着一个硬邦邦的烧饼。
墙上那块崭新的“烟火厨房”铜牌还没挂稳，在路灯下反射着冷硬的光。
凌霜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瓶水。
陆远没接，他嚼着烧饼，目光落在铜牌上，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说……他们是不是忘了？咱们干餐饮这行的，每天开火做的第一件事，是拜灶王爷。”
凌霜的眼皮猛地一跳。
她太清楚了，陆远口中的“拜灶王爷”，从来不是什么封建迷信。
在他们的语境里，这是一种宣言，一种对“食”之根本的敬畏，也是一种对一切试图砸掉百姓饭碗之人的最古老、也最决绝的警告。
就在这时，一直捧着笔记本电脑、监控着全网舆情的小桃突然“呀”了一声，脸色瞬间从胜利的潮红转为一片凝重。
她快步走到两人面前，声音都有些发颤：“哥，霜姐……他们……他们好像狗急跳墙了。就在刚刚，市监局官网、市卫生监督所官网，还有好几个蓝V官媒，同步发布了一条联合公告，指名道姓，说我们……说我们涉嫌‘非法集会，扰乱公共秩序，危害食品安全’，要求我们即刻停业，接受调查！”
夜风骤停，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远缓缓咽下最后一口烧饼，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站起身来。
他没有看小桃，也没有看凌霜，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块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的铜牌，平静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那就让他们看看，”他说，“什么，才叫真正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