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府的混乱中挣脱,马骥像被狂风抛甩的枯叶,在时空乱流中颠簸许久,才重重摔在干燥的土地上。呛入鼻腔的不是香料味,而是柴火、牲畜和饭菜混合的质朴气息,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他撑起身子,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山坳村落,低矮的茅草屋错落分布,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几缕炊烟袅袅升起。身上的服饰终于回归正常——一件打补丁的褐色麻布短褐,下身是合裆裤,裤脚用布带扎紧,脚上是磨平的草鞋,活脱脱一个贫苦流民的模样。短发在这乡野间似乎并不突兀,几个光屁股的小孩正怯生生地围着他打量。
“后生打哪儿来?”村口大树下,须发皆白的老丈抽着旱烟问道,眼神温和,“错过了宿头?村东头有座土地庙,能遮风挡雨。”
“多谢老丈!”马骥拱手道谢,跟着老丈来到土地庙。庙虽破旧,但神像完整,角落铺着干草。不多时,老丈提着一个瓦罐和布包走来:“婆娘煮的粟米粥,配着杂粮饼子,将就吃点。”
温热的米粥滑入胃里,驱散了一路的疲惫。马骥坐在庙门槛上,听老丈吧嗒着旱烟,讲起了李家坳的来历。夜色渐浓,明月升起,老丈的话匣子打开,开始讲述乡野间流传的古老神话。
“你读过书,可知女娲补天?”老丈眯着眼,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俺们这儿说,女娲娘娘用的是山里的黏土,和着昆仑山上的仙露,才把天补上的。剩下的黏土落在咱这地界,就变成了东边的歪脖山、西边的石笋峰。”
马骥听得入神。这与正统神话截然不同的版本,充满了乡土气息的想象力,女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天神,反而像是熟悉山野的邻人。
“还有后羿射日,”老丈磕了磕烟袋,“那十个太阳是金乌鸦变的,偷吃了西王母的仙果才作乱。后羿不是天神,是咱这一带最会射箭的猎户,用柘木弓、酸枣箭,射落了九个乌鸦,剩下一个吓得躲在扶桑树上不敢出来。”
精卫填海、夸父追日……一个个熟悉的神话,在老丈口中都变成了与本地山水相关的故事。精卫衔的是河滩石子,为的是替被海龙王欺负的父亲报仇;夸父渴死的地方,化作了村西的甘泉井。这些故事没有华丽辞藻,却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是乡民们对自然万物的朴素理解。
马骥靠在庙门旁,听着这些趣味盎然的乡野奇谭,胸口的挂坠不再剧烈搏动,而是发出细微的嗡鸣,仿佛在记录这些源自古老血脉的民俗信仰能量。月光洒在山坳里,虫鸣蛙叫此起彼伏,与老丈的讲述交织成宁静的夜曲。
“后生,早点歇着吧。”老丈起身告辞,“这世道不太平,夜里别出来乱逛。”
马骥躺在干草铺上,回味着那些充满想象力的传说。与宫廷的规矩、市井的喧嚣不同,这里的宁静和质朴,让他触摸到了华夏文明更本真的脉搏。挂坠的嗡鸣渐渐与夜色相融,他在这份难得的安宁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