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惟清猛地踏前一步,官袍袖口一甩,指向沈言,声色俱厉,试图以势压人。
“此人证词或有疏漏,但你军中私酿烈酒,牟取暴利,总是事实!”
“你鹰扬营区区一新立之营,何来如此巨资购置军械?何来余粮酿酒?这账目,岂是你能说得清的?!”
“本官看你就是利欲熏心,罔顾国法!”
他不再提“通敌”,转而死死咬住“私酿牟利”这条,虽然罪名轻了许多,但同样是军中大忌!
他打定主意,先拿下沈言,再慢慢罗织罪名!
“孙大人!”
不等沈言开口,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瞬间压下了场中所有的嘈杂!
赵擎川一步迈出,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山岳,挡在了沈言与孙惟清之间。
原本还算克制的脸上,此刻已是寒霜笼罩,一双虎目精光四射,紧紧盯住孙惟清,那股久经沙场、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凛冽杀气,毫不掩饰地弥漫开来!
周围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分!
“孙侍郎!”
赵擎川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口口声声国法,本侯倒要问你,何为国法?!”
孙惟清被赵擎川突然爆发的气势慑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旋即强自镇定,梗着脖子道:
“靖远侯!国法森严,军中不得私营酿酒,乃是铁律!你身为北境都督,难道要包庇下属,徇私枉法吗?!”
“徇私枉法?”
赵擎川怒极反笑,笑声中带着无尽的嘲讽和怒意。
“孙惟清!你睁大眼睛看看!看看这北境的天地!看看我身后这些儿郎!”
他猛地挥手,指向肃立的鹰扬营士兵,指向更远处苍茫的雪山和荒原:
“朝廷的粮饷,几时足额发放过?北境十几万将士,几时吃饱穿暖过?”
“寒冬腊月,将士们穿着单衣巡边!受伤了,缺医少药,只能硬扛等死!”
“这些,你这位高坐京城的兵部侍郎,可曾知道?!可曾管过?!”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如同惊雷炸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就连他身后的北境将领们,也个个眼眶发红,握紧了拳头,想起了这些年受的苦和委屈!
“沈言弄出这‘酒露’!”
赵擎川指着工坊方向,声音铿锵。
“是为了救治伤兵!是为了让弟兄们冬天能喝口热酒暖暖身子!是为了换点粮食,不让我的兵饿着肚子去跟雪狼国的铁骑拼命!”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刀,直刺孙惟清:
“你告诉我!这怎么就是牟取暴利了?!这怎么就是罔顾国法了?!”
“难道要我北境将士冻死、饿死、伤重不治而死,才是遵守你那个狗屁不通的‘国法’吗?!”
“你……你……赵擎川!你放肆!”
孙惟清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赵擎川,嘴唇哆嗦着。
“你……你竟敢辱及国法!藐视钦差!你……你要造反不成?!”
“造反?”
赵擎川嗤笑一声,踏前一步,逼视孙惟清,目光森寒。
“孙侍郎,这顶帽子,本侯戴不起!本侯只知道,守土有责,保境安民!谁让我北境将士能活下去,能打胜仗,谁就是功臣!谁要是想断我北境生路,动我北境栋梁……”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声音冰寒刺骨:
“就 是 我 赵 擎 川 的 敌 人!莫说是你一个兵部侍郎,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本侯也——不——认!”
最后三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心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孙惟清带来的禁军们脸色发白,手按在刀柄上,却无人敢动!
靖远侯的威名和此刻爆发出的恐怖气势,彻底镇住了他们!
孙惟清脸色惨白,手指着赵擎川,你了半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完全没料到,赵擎川为了保一个沈言,竟然敢如此强硬,甚至不惜与他这位钦差正面冲突,言语间几乎等同于抗旨!
“好!好!好!”
孙惟清连说三个好字,气极反笑。
“赵擎川!你好的很!本官今日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拥兵自重,什么叫目无朝廷!此事,本官定当如实奏明圣上!看你如何交代!”
“随你的便!”
赵擎川毫不退让,大手一挥。
“北境军务繁忙,本侯没空陪你在这扯皮!你要查账,可以!刘明德,将鹰扬营所有账目,抄录一份,送交钦差行辕!你要问话,也可以!沈言及营中相关人员,随叫随到!但是——”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虎啸:
“若有人想凭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就想动我北境的将领,乱我北境的军心!休怪本侯不讲情面!送客!”
这最后一句“送客”,已是毫不掩饰的逐客令!
孙惟清胸口剧烈起伏,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指着赵擎川,又看看一脸平静却目光坚定的沈言,再看看周围那些对他怒目而视的北境将领和士兵,知道今天这局面,自己已经彻底输了!
再待下去,只能是自取其辱!
“我们走!”
孙惟清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铁青着脸,转身拂袖而去,连马车都不坐了,直接抢过一匹马,狼狈不堪地带着随从和那个瘫软在地的“王五”,匆匆离去。
那背影,充满了羞愤和狼狈。
目送孙惟清的车队灰溜溜地消失在风雪中,鹰扬营内外,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士兵们用敬佩和狂热的目光看着他们的侯爷和郎将!
赵擎川这才缓缓转过身,脸上的怒容渐渐收敛,但眼神依旧锐利。
他走到沈言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
“小子,没事吧?”
沈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深深一揖:
“谢侯爷回护之恩!末将无事。”
赵擎川点点头,目光扫过张嵩、王小石等将领,语气凝重:
“今日之事,尔等也看到了。朝廷……有些人,是见不得我们北境好的。往后,需更加谨慎,练好兵,握紧刀把子,才是硬道理!”
“末将等明白!”
众将轰然应诺,士气高昂。
赵擎川又对沈言低声道:
“孙惟清此番受辱,绝不会善罢甘休。朝廷那边的弹劾,很快就会到。你要有心理准备。”
“不过,有本侯在,天塌不下来!抓紧时间,把你该做的事做好,做出成绩来!只有实力,才是最好的护身符!”
“是!末将定不负侯爷厚望!”
沈言郑重点头。
他知道,经此一事,他与靖远侯,与北境军,已是真正的荣辱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