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的大头骨有一半沉在地下。
其中接近咽喉的部位就是落魂渊。
林立站在一群鬼修中间，安静地等着宋公暗下达命令。
其实之前在忠义堂的时候，他是准备直接摊牌，不装了。
但他的分身在跟踪小红时，发现了一个新情况：傅凰鬼王目前已经躲起来了，而赤鬼王正和死神联手，到处在找他。
小红这次急着要进去的秘境里，是因为这个秘境当中有一件东西，是傅凰鬼王非常想要的救命之物。
然而这个消息，除了赤鬼王跟他女儿及小红，也就天知地知，和偷听的林立知。
至于死神这边，包括宋公暗在内，全都不知道。
为了给探索秘境一个合理的由头，小红可谓煞费苦心，铺垫良久，才“顺理成章”地找到宋公暗，提出合作。
她甚至没有完全隐瞒秘境与傅凰鬼王之间的关联。
这正是她高明之处——坦诚不代表什么都跟你讲。
死神能看得出她说的是真的。
但也只会把她与宋公暗的合作，当成一次针对傅凰鬼王所留机缘的寻常争夺。
是底下人趁机捞好处的普通戏码……
而不会联想到，没有参与行动的赤鬼王在用自己的坦诚遮掩更深层的目的。
……
片刻后，林立在宋公暗的指挥下，来到了落魂渊边上。
他的脚下就是深渊。
根据身边的鬼修聊天所知，这落魂渊常年黑雾缭绕，但里面除了烂泥碎石，什么都没有。
小红清冷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鬼修，当掠过林立时，极其细微地停顿了一瞬。
尽管她掩饰得极好，但林立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转瞬即逝的……
厌恶？
嗯？
林立心中微动。
这倒有些出乎意料。
并非他自负，自打他突破境界后，他的形神便日益贴近大道圆满。
很多时候，即便刻意拉低百分八十的颜值，也不会引人反感。
这小红无端对他生出厌恶，绝非寻常。
这个女人……有问题。
咦？
这个想法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没等他深想，小红已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从容，扬声问道：“宋无常，人手可都齐备了？”
“齐了！”宋公暗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自得，“按你的要求，带来的都是元婴期以上的好手，个个经验丰富，绝不会误事。”
小红微微颔首，玉手一扬，一道泛着幽光的卷轴便飞向宋公暗。
“这是‘玄阴通幽阵图’。让兄弟们按照图上标记的阵位与周天方位站定，排列乾坤大阵，引动此间地底阴脉助我。务必在三个时辰内，将大阵根基立起。”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宋公暗接过阵图，拍着胸脯应下。
他转过身，面对手下众鬼修，开始讲解阵图要领。
这“玄阴通幽大阵”颇为复杂，至少包含十几个环环相扣的子阵，涉及阴阳变化、地脉牵引，本是极深的阵法学问。
好在小红提供的阵图绘制得异常详尽，步骤清晰，理解起来并不算太过困难。
林立只目光一扫，阵图精要便已了然于心。
他的阵法分身能与五师叔云徽子论道，这等阵法扫一眼就知道要怎么做了。
而另一边，宋公暗还在和那群兄弟烧脑，来回比划着阵图上的符号线条，低声争论、反复讨论。
林立为了加快进度，默默退到众人身后，偷偷以表扬赞美的方式指点宋公暗指点众鬼修。
在场的鬼修都不是学渣，短短两刻钟就掌握了阵法布局。
这效率，让正凝神感应秘境入口位置的小红都吃了一惊，忍不住侧目看向宋公暗，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没想到宋无常竟如此精通阵法？”
这家伙深藏不露啊？
小红心中悄然升起一丝警惕。
“哈哈哈，没想到吧。”宋公暗一脸自得道：“我也没想到。”
小红：“……”
“对了，秘境入口找到了吗？”宋公暗收起笑容，正色问道。
“应该就是这里。”小红也不含糊，抬手朝着渊中某处一挥。
一股精纯的阴风呼啸而出，将那片区域翻涌的黑雾短暂吹散，露出一块半埋在淤泥中的奇异黑石。
那石头通体幽暗，表面粗糙，中间裂开一道缝隙。
乍一看，就像块普通的裂石。
但若凝神细观，便能发现那缝隙深处隐约有一个规整的孔洞，内壁光滑，似为某种特定形状的钥匙所留。
“原本这里应该插入令牌才能开启。”小红指着那孔洞解释道，“如今只能以阵破阵了。”
她说着，目光扫过已然列阵完毕的众鬼修，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笑意：“此番，真是有劳诸位了。”
“哪里话，都是自家兄弟！”宋公暗大手一挥，气魄十足，“既然兄弟们准备妥当，那还等什么？开阵！”
“好！”小红郑重点头。
宋公暗立刻转身，声若洪钟：“兄弟们——列阵！”
众鬼修早已将阵图铭记于心，闻言迅速散开，各就各位，气息隐隐相连成网。
林立不动声色地站到了一个边缘位置，目光平静地扫视全场。
小红与宋公暗分别立于阵法核心的两个主阵眼上，对视一眼，同时掐诀，低喝出声：
“阵起！”
嗡——
地面上的幽暗阵纹瞬间点亮，所有鬼修都感到脚下一震，仿佛踏在了一头沉睡巨兽的脊背上。
地底深处，庞大而阴寒的力量被阵法吸引，如同江河倒灌，疯狂涌向中央那块裂开的黑石。
人之力终有尽时，天地之势却无穷尽。
阵法之妙，便在于以己之身，引动那浩瀚无垠的天地伟力。
此刻，数十名鬼修周身法力流转，如涓涓细流汇入阵络。这绵薄之力却似精巧的机栝，悄然抵住了地脉深处那沉眠的磅礴阴气——
轻轻一撬。
呼——
风声变了。
不再是刺骨的尖啸，而化作低沉悠长的呜咽，仿佛大地在呼吸。
众鬼修只觉体内法力如开闸洪水，不受控制地向外倾泻。
地脉阴气受到引导，在空中凝成一道肉眼可见的漆黑“巨蟒”，裹挟着闷雷般的声响，盘绕在黑石上空。
浓重如墨的黑雾弥漫开来，将整片区域彻底笼罩，沉重的压力让每个鬼修都绷紧了神经。
作为阵眼的小红和宋公暗，承受的压力最大。
汹涌的地阴之力几乎全部流过他们身躯，两人衣袍鼓荡，周身散发出骇人的威压，但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
这股力量太庞大了，几乎要撑破他们的极限！
他们并非力量的终点。
只见小红翻手取出一枚形制古朴的黑色令牌，其前端形状，恰好与黑石孔洞吻合。
这显然是她为了打开秘境，仿造的令牌替代品。
此刻，那滔天的地阴之力，正被疯狂灌注进这枚令牌之中！
阵法运行过半，林立忽然察觉不对。
他仔细看过阵图，按理说，阵法不该如此贪婪地抽取布阵者的法力。
那小红作为主阵眼，分明在暗中加码，近乎掠夺地从所有鬼修身上榨取更多修为！
“她想干什么？”林立心中一凛。
他本想着先混进秘境再动手，可眼下这情况，分明有诈！
就在他念头闪过的瞬间。
异变突生！
空中那条由地阴之气凝聚的漆黑“巨蟒”，仿佛承受不住疯狂灌入的力量，发出一声凄厉嘶鸣，随即——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响彻深渊！
黑蟒当空炸裂，失控的阴煞之力化作狂暴的乱流，如同千万把阴气利刃，朝着阵法中的鬼修们横扫而去！
小红似乎早有准备。
爆炸发生的刹那，她周身亮起一层厚实的血色光罩。
那是她暗中多抽取众人法力，提前为自己准备的护身之力！
借着爆炸的冲击，她身形轻盈向后飘退，眼中闪过一抹计划得逞的冷光。
而阵中的其他鬼修，却毫无防备，眼看就要被这毁灭性的阴气乱流吞噬、撕成碎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爆开的碎石、狂风、阴气乱流，竟诡异地骤然收缩、倒卷，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抓住，猛地拉回爆炸中心！
众鬼修死里逃生，但仍被残余的气浪狠狠震飞，七零八落。
小红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惊愕地瞪大眼睛。
只见半空中，林立一手如铁钳般扼住宋公暗的脖子，将他像拎小鸡一样提在手里，身形如电，已然逼到小红面前！
他眼神平静，却透着刺骨的寒意，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小红耳中：
“小红姑娘，烦请你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