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请很快得到了批复,顾夜沉甚至“适时”地表示了关注,让流程走得异常顺畅。主系统对此毫无异议,甚至将其判定为“积极拓展任务影响力,深化与目标人物事业捆绑”的有利行为。
「权限已获取。项目逻辑合理,符合当前任务阶段需求。请执行者把握机会,进一步巩固信任。」冰冷的机械音带着一丝鼓励的意味,听在我耳中却充满了讽刺。
下午,我独自一人留在办公室,窗外天色渐暗,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我深吸一口气,插入了那个微型存储设备。里面只有一个极其精简的程序和一个坐标点。程序的作用是记录,坐标点则指向服务器集群深处那个需要“校验”的异常区域。
我的指尖悬在回车键上空,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脑海中闪过顾夜沉冰冷的眼神,闪过主系统无时无刻的监控,也闪过那被囚禁于数据囚笼中、渴望自由的、属于“林薇”的灵魂。
不能再犹豫了。
我按下了回车键。
程序开始运行,我的访问权限像一把钥匙,悄无声息地插入了那片受保护的数据区域。起初一切正常,数据流平稳传输,屏幕上的进度条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我甚至能“感觉”到主系统那无形的“目光”扫过这次访问,判定为“合规操作”,并未发出任何警报。
果然,最精密的系统,也依赖于预设的逻辑和规则。我的行为在规则之内,它就难以察觉其下的暗流。
然而,当进度条触及顾夜沉给出的那个特定坐标阈值时,异变陡生!
屏幕上的数据流猛地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紧接着,一种极其细微、但尖锐异常的“噪音”开始出现在后台,并非物理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我神经感知层面的干扰!与此同时,访问日志里开始跳出非典型的错误代码,这些代码并非系统常见的提示,更像是一种……某种防御机制被触发后,本能排斥时留下的、充满攻击性的“爪痕”!
就是现在!
我立刻启动记录程序。微型设备上的指示灯开始疯狂闪烁,贪婪地捕捉着那异常防火墙反馈回来的每一个比特的“噪音”和错误数据。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这种直接“挑衅”系统底层防御机制的行为,如同在黑暗中点燃火把,随时可能引来毁灭性的打击。主系统那无所不在的监控,此刻仿佛化作了实质性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肩头。
「警告:检测到非标准数据交互及底层系统微幅扰动。正在分析成因……」主系统的提示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疑惑”波动。
我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双手稳稳地放在键盘上,大脑飞速运转,模拟着一个遇到技术难题的工程师应有的反应。我快速敲入几行标准的诊断命令,试图“修复”那并不存在的访问故障。
「疑似遇到未知兼容性问题或底层数据校验冲突。」我一边操作,一边在脑海中向主系统“汇报”,将原因归咎于技术层面,「可能是‘星辰科技’的旧算法与公司最新服务器架构存在隐性冲突。」
我必须给这个异常一个合理的解释,转移主系统的注意力。
「分析中……数据扰动模式与已知硬件\/软件冲突模式匹配度低于30%。存在未知变量。」主系统的回应依旧冰冷,但那份“疑惑”似乎并未消除,它像一条警觉的猎犬,在空气中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记录程序还在运行,我能感觉到那微型设备在微微发烫。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煎熬。我不知道主系统的深度分析会进行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这脆弱的伪装能维持多久。
就在我感觉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要达到顶点时,屏幕上的错误代码突然消失了,那刺耳的神经“噪音”也戛然而止。数据流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记录程序的指示灯停止了闪烁,恢复了平稳的绿光。
完成了。
我几乎虚脱般地靠在椅背上,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我迅速拔下微型设备,将其妥善藏好,然后继续在电脑前“排查”了几分钟,才最终关闭了访问界面。
「系统扰动已平息。初步判定为临时性底层数据校验异常。已记录该事件,将纳入系统维护参考。」主系统的最终判定传来,似乎接受了我的技术故障解释。
危机暂时解除。
但我清楚,这只是侥幸。主系统并非没有察觉,只是我提供的“合理解释”和“合规行为”暂时掩盖了真相。它在学习,在进化,下一次,未必还能如此幸运。
晚上,我将记录了完整数据的微型设备,再次带到了地下车库b区第七柱。顾夜沉的车依旧等在那里。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将设备递给他,没有说话。
顾夜沉接过设备,直接插入他面前的终端。幽蓝的屏幕上,数据飞速滚动。他仔细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数据的映照下,亮得惊人。
几分钟后,他拔下设备,指尖轻轻敲着屏幕上的某段波形图。
「典型的自适应混淆加密响应,夹杂着非标准协议的握手请求……果然,它也在升级。」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一种发现猎物新习性的兴奋,随即看向我,「做得不错。数据很有价值。」
他的夸奖没有任何温度,更像是对一件工具完成度高表示满意。
「下次,未必这么幸运。」我提醒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顾夜沉闻言,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嘲讽的弧度:「幸运?我们不需要幸运。我们需要的是算力,是精准,是……藏在规则缝隙里的每一次致命一击。」
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你今天的‘表演’,就很精准。」
我心头微震。他指的是我应对主系统质疑时的那份“镇定”?
我没有回应,只是移开了目光,看向窗外昏暗的车库。精准的表演……是啊,在系统和反系统的夹缝中,我唯一熟练的,似乎就只剩下表演了。
「回去吧。」顾夜沉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镜厅’需要时间消化这些数据。在下一个指令到来之前,扮演好你的角色。」
我推开车门,走入冰冷的车库空气中。
身后的车辆无声滑走,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黑暗里。
手中的微型设备已经交出,但那份在防火墙前独舞的惊悸,以及顾夜沉那句“精准的表演”,却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我的心底。
我知道,这场无声的战争,正在一步步将我拖入更深的漩涡。
而我能做的,只有在被彻底吞噬前,找到那条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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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火墙前的独舞,耗费的不仅是精力,更是对心力的巨大透支。接下来几天,我都处于一种精神上的低电量状态,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那短短几分钟的高压对峙抽空了。那被动开启的“情感共鸣强化”模块,此刻更像是一种折磨。同事们或焦虑或兴奋的情绪波动,像无法关闭的背景噪音,持续不断地冲击着我本就脆弱的神经。
我尽量缩减不必要的社交,将自己埋首于案头工作,用繁琐的数据和报表构筑一道脆弱的屏障。连主系统都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平静”,减少了主动提示的频率,只是默默记录着关联度那如同蜗牛爬升般缓慢的增长——78.5%。
顾夜沉那边也暂时没了动静。没有新的加密信息,没有地下车库的会面。仿佛那晚惊心动魄的数据窃取只是一场幻梦。但我知道,“镜厅”一定在全力解析那些用风险换来的数据,推演着主系统防御机制升级的规律。暂时的平静,往往意味着更大的风暴在酝酿。
这天下午,我强打着精神,参加一个关于南城地块后续开发方案的跨部门协调会。会议室内气氛算不上融洽,市场部、财务部、工程部各有各的诉求和顾虑,言辞间难免有些针锋相对。
我坐在靠后的位置,尽量降低存在感,只想熬到会议结束。然而,当财务部一位主管再次以预算为由,尖锐质疑工程部提出的一个优化方案时,那种熟悉的、因观点对立而产生的烦躁和抵触情绪,如同细密的针尖,透过我脆弱的防御,刺入我的感知。
一阵轻微的眩晕袭来,太阳穴突突直跳。我下意识地蹙眉,想要屏蔽这令人不适的感受。就在这时,脑海中仿佛某个开关被无意中拨动,那尚未熟练控制的“次级情绪引导”能力,竟然在我精神松懈的瞬间,自行流淌出一丝微弱的、旨在“缓和”与“安抚”的波动。
这波动并非针对某个特定的人,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范围性的情绪抚慰。
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
但下一秒,会议室内那剑拔弩张的气氛,竟然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和了下来。财务主管咄咄逼人的语气不自觉地放缓了些,工程部经理紧绷的脸色也略微松弛。虽然分歧仍在,但讨论的基调莫名地从对抗转向了更倾向于解决问题的协商。
所有人都觉得是彼此克制了脾气,或是终于意识到了合作的重要性。
只有我知道,刚才那瞬间的气氛转变,源于我一次无意识的、越界的“干涉”。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眩晕!
我……我刚才做了什么?!
在没有明确指令、没有深思熟虑的情况下,我竟然本能地使用了系统赋予的、用于干涉他人情绪的能力?!
虽然结果看似是“好”的,但这种不受控的感觉,比面对主系统的监控更让我感到恐惧!这能力就像寄生在我体内的活物,正在逐渐与我的本能融合!如果再这样下去,我还是“我”吗?会不会有一天,我连自己的喜怒哀乐,都无法确定是真实,还是系统优化后的“表演”?
会议在一种诡异的“和谐”氛围中结束了。我几乎是逃离了会议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息。
「检测到执行者精神波动异常,伴有显着焦虑与自我怀疑情绪。能量评级:b+。建议进行情绪疏导,以维持任务执行效率。」主系统冰冷的提示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程序化的“关切”。
疏导?它当然希望我“疏导”,希望我接纳这一切,成为它更温顺、更高效的电池和工具!
「滚开!」我在脑海中无声地嘶吼,但这愤怒如同石沉大海,只换来系统更详细的情绪数据记录。
就在这时,我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加密信息,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简短却令人毛骨悚然:
「林小姐,小心身边人。‘镜子’碎了,碎片会伤及持镜者。」
短信没有署名,发送号码经过伪装,无法追溯。
“镜子”?是指“棱镜”吗?!
“碎了”?计划暴露了?!还是指内部出现了问题?
“身边人”?是谁?顾夜沉?还是主系统监控下的其他什么存在?
“持镜者”……是在警告我,会引火烧身?
这条突如其来的警告,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浑噩的思绪,与刚才会议上那失控的“情绪引导”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
有人知道了“棱镜”计划的存在,并且在用这种方式向我示警?还是说,这是顾夜沉的又一次试探?抑或是……主系统察觉到了“棱镜”的蛛丝马迹,在用这种方式敲打我?
无数种可能性在脑中炸开,每一种都指向更深的陷阱和更叵测的人心。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迷宫,四周都是镜子,映照出无数个扭曲的、真假难辨的影像,而真正的出口,却不知隐藏在哪个致命的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