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前往君悦酒店的路上,城市的灯火再次将车窗映得流光溢彩。与西郊的死寂荒凉相比,这里充满了虚假的繁荣与秩序。但我清楚,在这片繁华之下,无形的暗流正在加速涌动。
将赵明宇交给酒店门口等候的医护人员和王秘书长派来的助理,婉拒了对方让我上去休息一下的好意,我以需要回公司处理后续事宜为由,再次坐进了驾驶室。
此刻,车内只剩下我一个人。喧嚣被隔绝在外,我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主系统的“检阅”。
「系统,汇报情况。」我在脑海中平静地发出信号。
几乎是在瞬间,那道冰冷的、缺乏人类情感的机械音便响了起来,但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总觉得这声音比平时更快了一丝,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
「执行者林薇,连接恢复。开始同步离线期间数据……同步完成。」
短暂的停顿,像是在高速处理信息。
「确认目标人物‘赵明宇’已被成功寻获并移交。此行为已显着提升顾夜沉及其核心团队对你的信任度与价值评估。关联度上升8%,当前关联度:63%。」
关联度提升了,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但主系统接下来的话,让我的心微微一提。
「然而,执行者,在屏蔽区内的具体行动细节无法记录。根据你脱离屏蔽区前后的生理指标数据对比分析,你的肾上腺素水平有异常波动峰值,心率变异率亦存在非典型模式。请详细说明在屏蔽区内,除寻找并控制赵明宇外,是否遭遇其他未知情况或应激源?」
来了。它果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异常。它就像最精密的监控仪器,能捕捉到人类情绪最细微的生理痕迹。
我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后怕与强自镇定:「确实遇到了一些意外情况。在进入废弃仓储区深处时,我似乎触发了某些残留的老旧安防系统,可能是震动传感器或者红外感应,引发了短暂的、刺耳的警报声,并且在黑暗中有不明光源闪烁。当时环境陌生且极度黑暗,我无法判断是否存在实质威胁,确实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担心是竞争对手设下的陷阱或者当地混混的据点,所以迅速带着赵明宇撤离了。现在想来,可能只是年久失修的设备误报。」
这番说辞真真假假。废弃工厂有残存安防设备误报是常见现象,足以解释生理指标的异常。我将重点放在了“受惊”和“迅速撤离”上,塑造了一个虽然完成任务,但过程中充满不确定性和风险的形象,这符合我一个“柔弱”助理的人设,也解释了为何会提前离开屏蔽区。
脑海中有几秒的沉默,只有细微的数据流声。
「……分析中。该解释与环境数据及你的生理指标反应模式匹配度达到82%,属于合理范围。结论:接受该情况说明。」
我心中稍稍一松。82%的匹配度,足够它暂时采信了。它再强大,也无法完全解读人类在特定情境下所有复杂情绪对应的全部生理反应。
「执行者林薇,你的临场应变能力符合预期。下一步指令:利用此次成功寻获赵明宇的契机,进一步巩固在顾夜沉商业体系内的地位。建议主动参与对‘星辰科技’残余资产及专利的评估与整合工作,获取更多核心信息权限。」
「明白。」我应道。
就在这时,我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上弹出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内容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明早九点,办公室。南城地块。」
是顾夜沉。
他没有通过主系统监控下的官方渠道,而是用了这种隐秘的方式。这意味着,属于“我们”的、“棱镜”计划框架下的第一次指令,来了。南城地块……那是顾氏集团下一个重点争夺的开发项目,涉及金额巨大,利益方错综复杂。
风暴的前奏,已经在他这简短的几个字中,悄然奏响。
我没有回复,直接删除了信息。大脑开始飞速运转,思考着“南城地块”与他真正的目的可能存在的关联。这绝不仅仅是一次普通的商业任务汇报。
第二天早上八点五十分,我提前抵达了顾氏集团总部顶楼,顾夜沉的办公室外间。王秘书长已经在了,看到我,脸上露出了比以往更真诚几分的笑容。
「林助理,来得正好。顾总今天心情似乎不错,你昨天立了功,今天汇报工作正好。」他压低声音,「南城地块的初步调研报告我已经放在你桌上了,顾总可能会问起。」
「谢谢秘书长提醒。」我点头致谢,心中了然。顾夜沉已经把戏做足了全套。
九点整,我内线电话响起,里面传来顾夜沉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进来。」
我拿起准备好的报告,推门而入。
巨大的办公室沐浴在晨光中,顾夜沉坐在那张象征着权力顶端的办公桌后,正在签署文件。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定制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整个人看起来冷峻而专注。
「顾总。」我走到办公桌前,将报告轻轻放在桌面上,「这是关于南城地块的初步调研报告,以及……昨晚后续的情况简报。」
他放下钢笔,抬起眼。那双墨色的眼眸落在我身上,没有了昨晚在灯塔上的尖锐和探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上司对下属的公事公办。但在这公事公办之下,我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只有我才能读懂的计划通行的意味。
「赵明宇已经醒了,医生检查过,只是宿醉和营养不良。」他拿起报告,随手翻看着,语气平淡,「你做的不错,效率很高。」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微微颔首。
「南城地块,」他话题一转,手指点在报告的一行数据上,「我们的主要竞争对手,是鼎峰实业。他们背后的资本来源,查清楚了吗?」
「根据初步调查,鼎峰实业的资金流很大一部分来自海外一个注册不久的离岸基金,背景复杂,存在洗钱嫌疑,但缺乏直接证据。」我流利地回答,这些信息报告上都有。
「不够。」顾夜沉合上报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锐利地看着我,「我要的不是‘嫌疑’,是确凿的证据链。或者,找到能让这个基金自身难保的把柄。」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这件事,由你跟进。调动你需要的所有资源,包括我给你的特殊权限。一周之内,我要看到结果。」
特殊权限……他指的是在合作期间,听从他的指令。而这次针对鼎峰实业背后资本的操作,显然就是“棱镜”计划掩护下的第一次具体行动。他要我利用顾氏的资源和人脉,去攻击这个神秘的基金,这背后一定与“棱镜”所需的数据通道或者资源有关!
「是,顾总。我会尽全力。」我没有丝毫犹豫地应承下来。
「出去吧。」他重新拿起钢笔,低下头,开始批阅下一份文件,仿佛刚才只是下达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商业指令。
我转身,稳步离开了办公室。门在身后合上的瞬间,我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似乎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坐回自己的工位,我看着电脑屏幕上关于南城地块和鼎峰实业的复杂资料,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主系统在我脑海中发出提示:「新任务已接收:调查鼎峰实业背后资本。任务难度:A级。奖励:权限提升,关联度潜在大幅增长。请执行者积极完成。」
「明白。」我回应道,同时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调取着所有关于那个海外基金的信息。
一场在商业规则掩盖下的暗战,已经打响。
而我,既是主系统旗下的攻略者,也是顾夜沉手中的利刃,更是我自己……寻求自由的执棋者。
第一回合,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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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夜沉办公室的门在我身后合拢,将那个充斥着无形压力与秘密的空间隔绝开来。外间,王秘书长投来一个带着些许羡慕和探究的眼神,我回以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完成任务后的疲惫与从容的微笑,快步走回自己的工位。
坐下,打开电脑,屏幕上关于鼎峰实业及其背后那个神秘离岸基金“蔚蓝资本”的资料密密麻麻。主系统的任务提示在脑海中悬浮,闪烁着A级难度的冷光。而更深层,是顾夜沉那句“调动你需要的所有资源,包括我给你的特殊权限”所代表的、属于“棱镜”计划的暗流。
我开始行动。
首先,是摆在明面上的,为主系统,也为顾氏集团的工作。我动用顾夜沉授予的正式权限,通过公司的法务部和情报分析团队,大规模搜集所有关于“蔚蓝资本”的公开及非公开信息。注册地、管理层、投资历史、关联公司……一切看似合规的操作背后,我刻意将调查方向引向了几家与顾氏存在间接竞争关系的跨国银行和机构,制造出一种标准的商业情报战的假象。
「执行者林薇,信息搜集行为已记录,效率符合预期。建议重点分析其资金跨境流动路径,寻找监管漏洞。」主系统冷冰冰地提示着,它满意于我看到的高效,并未察觉这庞大信息流背后细微的引导。
「明白,正在构建资金流向模型。」我回应道,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很快出现了一张复杂的资金图谱,几条主要的流转路径被高亮标注,其中一条,看似无意地,指向了一家位于北欧、以保密性着称的小型私人银行——“北风银行”。
这家银行,在顾夜沉之前通过非法子系统碎片传递给我的、关于“棱镜”计划所需资源节点的信息中,被隐晦地提及过。它不仅是“蔚蓝资本”的一个重要中转站,其本身脆弱的、近乎古董级的核心交易系统,据说存在着一个未被公开的、可以被特定数据流“折射”利用的后门。
我的公开调查,正一步步地,为私下的行动创造着条件和掩护。
几天时间在高度紧张和双重算计中飞逝。我几乎住在公司,查阅无数资料,参加了多场跨部门会议,俨然一个为了老板指令全力以赴、野心勃勃的新晋精英。主系统监测到的我的工作强度和“贡献值”持续攀升,关联度也因此缓慢增长了3个百分点。
但我知道,真正的突破,不在这些明面的报告里。
第四天晚上,加班到深夜,外间办公区只剩寥寥几人。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准备关闭电脑。就在这时,内部通讯系统一个极少被使用的、加密等级最高的频道,跳出了一个匿名的文件传输请求,没有任何文字说明。
心脏微微一紧。来了。
我迅速接受了传输,文件自动解密,内容并非商业资料,而是一串极其复杂的、混合了代码与坐标的指令集,以及一个位于城南、看似普通的二十四小时自助仓储中心的地址和一个储物柜编号。指令集的末尾,有一个微小的、如同水滴折射光线般的棱镜图案闪烁了一下,随即消失。
这是顾夜沉的指令。他需要我避开所有监控,去那个储物柜取一件东西。
如何离开公司而不引起主系统和内部眼线的注意?我目光扫过桌面上堆积如山的关于“蔚蓝资本”和南城地块的文件,一个计划瞬间成型。
我拿起内部电话,拨给了安保部门,语气带着一丝疲惫与急切:「我是总裁办林薇,需要紧急调取鼎峰实业三年前在南城参与旧改项目时的一份原始地块土壤检测报告存档,据说存在一些数据争议,对当前项目很重要。档案部已经下班,我需要权限去地下二层的物理档案库自行查找,可能会耗费一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