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航天”成立的余波尚未平息,林长青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远离帝都的西北某秘密研发基地。这里没有发布会现场的闪光灯与喧嚣,只有戈壁滩亘古的风声,以及一座座半埋于地下、充满工业美学的巨型建筑内部,传来的低沉嗡鸣与金属碰撞声。
巨大的发动机静态测试台上,一台造型狰狞、布满了复杂管路与传感器的火箭发动机原型机,正被牢牢固定在强化合金支架上。周围是数层环绕的观测平台,穿着白色防静电服的技术人员如同精密仪器的一部分,在各自的控制台前忙碌着,空气中弥漫着特种燃料与臭氧的混合气味。
总工程师陈国栋,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航天人,正眉头紧锁地盯着主控屏幕上瀑布般流下的数据,时不时与身旁的年轻工程师低声交流几句,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
“燃烧室压力波动还是超出了理论值百分之七,陈工。”年轻的工程师指着屏幕上一条不规则跳动的曲线,“特别是这个高频震荡,我们尝试了三种改进型喷注器方案,效果都不理想。”
陈国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叹了口气:“这是老问题了,富氧燃气回窜,引发的不稳定燃烧。理论模型很完美,但实际工况下,微观的流体动力学和燃烧化学实在太复杂……”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面对技术壁垒时的无力感。这台被寄予厚望的“青云-1”型发动机,是“长青航天”实现低成本、高可靠性重复使用的关键,但核心的燃烧效率与稳定性问题,始终像一道鬼影,缠绕着整个团队。
就在这时,测试车间厚重的气密门无声滑开,林长青在基地负责人和几名核心安保人员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他没有穿正装,只是一身简单的深色工装,但那股沉静而强大的气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嘈杂的车间似乎都安静了几分。
“林总!”陈国栋立刻迎了上去,脸上带着敬意,也有一丝未能解决问题的惭愧。
林长青摆了摆手,目光直接投向那台静卧在测试台上的庞然大物。“遇到瓶颈了?”他问,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陈国栋连忙将目前遇到的核心难题,以及团队所做的尝试和失败简要汇报了一遍。他没有隐瞒,深知在林总面前,任何技术上的粉饰都是徒劳。
林长青听完,没有立刻发表意见。他缓步走到观测平台的最前沿,距离那台冰冷的金属造物仅有数米之遥。他闭上双眼,似乎在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燃料分子,以及测试台基座传来的微弱震动。
周围的技术人员都屏住了呼吸,好奇而敬畏地看着这位传奇的缔造者。他们听说过林总拥有不可思议的洞察力,但亲眼见证,还是第一次。
陈国栋也有些紧张,他不知道林长青会给出怎样的指示。
片刻之后,林长青缓缓睁开双眼。但这一次,他瞳孔深处那缓缓旋转的星璇,似乎比平时更加清晰、活跃。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看那些复杂的数据屏幕,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特种合金壳体,直接“看”向了发动机内部——那个常人无法触及的、燃烧与能量狂暴奔流的微观世界。
在他的“眼”中,不再是冰冷的金属结构,而是无数原子、分子在极致高温高压下的疯狂舞蹈。炽热的富氧燃气如同失控的怒龙,在燃烧室内左冲右突,寻找着每一个薄弱点;燃料液滴的雾化、蒸发、混合过程,不再是模糊的概率云,而是一条条清晰可见的能量轨迹与物质流;那些引发震荡的不稳定涡流,如同水面下的暗礁,被他精准地捕捉到其生成、壮大、湮灭的每一个瞬间。
他看到了一处喷注器下游极细微的结构不对称,导致了局部混合比失衡;他“听”到了某个冷却通道内流体因设计曲率问题而产生的、人耳无法捕捉的次声波共振,这共振放大了压力波动;他甚至“感知”到了一种材料在极端热循环下,晶格层面产生的、尚未形成宏观裂纹的微观疲劳应力集中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林长青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如同一位老练的医生在审视病人最复杂的病灶。
几分钟后,他眼中的异象缓缓平息。他转过身,看向一脸紧张的陈国栋和周围屏息凝神的技术团队。
“问题主要在三个方面。”林长青开口,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他走到旁边的一块战术平板前,手指飞快地在上面勾勒起来。没有复杂的公式,只有简洁到极致的结构草图和一些关键参数的修改建议。
“第一,三号喷注器阵列,角度偏移零点零七度,导致局部富氧。修正参数如下……”
“第二,主燃烧室壁面,第七、第九冷却回路入口曲率需要优化,避免产生特定频率的流体共振。新的结构曲线是这样……”
“第三,涡轮泵联动轴系,材料内部的微观残余应力在热载荷下会形成薄弱点,建议采用阶梯式退火工艺,并在服役前增加一次特定频率的声波探伤。”
他一边说,一边在平板上标注出精确到微米级的位置和修改方案。每一个建议都直指要害,仿佛他刚才亲手将发动机拆解、分析了一遍。
陈国栋和周围的工程师们都惊呆了。他们耗费数月,动用超级计算机模拟了无数次都未能完全定位的问题,在林总这里,仅仅用了不到十分钟的“观察”,就被如此精准、如此细致地指了出来!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理解的“技术直觉”范畴,近乎神迹!
“这……林总,您是怎么……”陈国栋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林长青放下平板,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说:“按照这个方案,立刻修改原型机。模拟验证可以同步进行,但重点放在实物测试上。时间紧迫。”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瞬间驱散了团队连日来的迷茫与沮丧。
“是!林总!我们马上安排!”陈国栋挺直了腰板,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他不再去纠结林总为何能如此神奇,他只知道,方向已经指明,剩下的,就是他们用技术和汗水去实现它!
林长青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开了测试车间。戈壁的风依旧凛冽,但他的内心却一片沉静。他知道,这只是迈向星海的第一步,也是最基础的一步。只有将这些通往近地轨道的基础设施成本降到足够低,未来那些更宏大的计划——太空船坞、星际飞船、乃至应对深空可能存在的“问候”——才拥有实现的基石。
在他的“眼”中,那台经过修改后的发动机,已经在虚拟的星空下,喷吐出稳定而磅礴的蓝色尾焰,推动着人类的梦想,挣脱引力的束缚。通往星海的门槛,正在被他一砖一瓦地踏破。